第1章 战争
空旷的大殿里,一个人正匆忙的赶着路。他的长靴在干净的地板上踏出有力的声音。两侧一扇连着一扇的落地窗被擦得一尘不染,窗子略微靠前的地方是展台,上面有许久未浇水的花,各式各样的宝物和一些赏心悦目的装饰东西。两旁的立柱撑起高高的殿堂顶部,一幅幅精致的壁画连接组成了天花板,每幅画都是一个国家数百年来的重要的历史时刻。
不时会有一些穿着简约的仆人从立柱外穿行而过,她们走成一排,步子迈得小而急促,和赶路人不同的是她们可不敢让自己的脚步声在安静的殿内肆意妄为。透过立柱间的间隙,仆人们注意到了赶路人,立马停下脚步,低头行礼。那个人来不及理睬,只是一味地赶着路。
深入殿内,一处宽广的阳台,如同艺术品的圆形茶几上一杯红茶纹丝未动。一位老人站在那里。他站得笔直,像一株寒冬里的松树。与其说是个老人,倒不如说他更像是个征战多年的战士。布满皱纹的额头下一双坚定的眼神,花白的胡须和头发被修剪得整整齐齐。身上那件衣服更是精美,外在的表现无一不证明他高贵的身份。
阳台位于高耸宫墙的一处,往下可以俯瞰到围绕着宫殿的整个城市,它们都是以宫殿为中心建设的。但往日繁华的都城,今天却变得格外冷清。没有人在广场走动,街道、集市上的商店也都门户紧闭着。再往前看,就是都城的边城线,虽说肉眼无法看见,但此时的城墙上已经屹立满了帝都的守护者们。他们神色凝重,望着城墙外自己国家的领土,如今这片领土上有一群黑影正在逼近城墙,再看更远处它们来时的方向,已是寸草难生,满目疮痍。
“陛下,敌军来了,我军也已准备就绪,请求出城迎敌。”那个人半跪在老人的面前,急促的话语中保持着必要的礼仪。
“这帮家伙来的真快。”老人摸了摸手指上镶嵌着一颗祖母绿宝石的戒指,像是为了缓解内心一闪而过的焦虑。“我们现在有多少人?”
“总共集结十万,都在城墙内候着,武器、马匹以及粮草都已到位,将士们都可随时为国家赴死。”那个人抬高了声调,这句话被讲得十分有底气,不免让他心中产生一点骄傲。
“敌军有多少人?”之前老人眼睛始终望着阳台外,但这句话问出之后,耳朵却一时半会得不到答案。老人转头看向那个人,他依然半跪着,只是陷入了沉默。再问上一遍。“没有探到敌军的人数?”这句质问已经有了不满的意思。
那个人不敢再继续沉默了。“已经派出去了好几队的斥候……但一个都没有回来。”这句话出口,那个人已经做好了被责骂的准备。
但他的话好似在老人的预料中,苦笑一声。“那些怪物,洞察能力倒是依旧敏锐,明明都打到我们都城来了,我们的兵力估计没他们多了,放几个我们的斥候回来报个人数,也可以做个威慑,没想到一个不留。”
“陛下,即便是探到他们兵力多于我们十倍,我们也有十足的信心拿下这场战役。”那个人明显有些不服老人的话。
“城中的居民都疏散得怎么样了?”
“早已通知下去,在敌军到来之前,大部分的居民都已经被安排离开了都城,但是,还是有少许居民没来得及逃离,还在城内,而且目前大敌逼近,城门已经关了。”
老人轻叹一声。“本该让他们都去逃难的,是那帮怪物来得太快,也是我们办事不利。”
“已经下令让他们待在家中关好房门,并且我军决议尽力在城外就解决战斗,避免入城之后的巷战。”
“帝都是最后的守城了,那些怪物这次倾巢而出,各个地方城池抵挡不住他们潮水般的攻势,接二连三的失守,如果再战败,整个国家就得覆灭了。”
“我军必将用生命守护帝国最后的土地。”
“出军吧。”老人的话刚刚落脚,那个人就迅速拜别,转身离开。离开大殿的途中,那个人跑了起来,他已经迫不及待了,嘴角不时微微上扬,仿佛在有着必胜的信心。他身上穿着洁白的骑士装,在袖口、衣领以及衣角边都有精致的修饰,左胸刺绣着盾牌上一把宝剑交叉着战锤的图案。那是属于帝国军的徽章,也证明他是皇家的骑士。
殿门口,一匹健硕的白马在不停地跺着马蹄,嘴里不断地吐息,好像宣告自己等得不耐烦了。骑士箭步跨上马,双腿用力夹马肚,向着城门扬长而去。
向城门奔驰的路上,会有一些未能逃难的居民偷偷将窗户打开一个缝隙,看见骑士飞快地闪过,他们的眼睛里不禁流露出一丝自豪感,因为他们知道那个骑马的人是这个国家的英雄。自豪之后,是隐隐的担忧,担忧着自身以及英雄们的生死,国家的存亡。
抵达城门,骑士拽着缰绳让马停下。入眼的是一支宏伟的军队。所有战士身上都穿戴整齐了银灰色盔甲,整个头部都被头盔包裹着,只露出一双眼睛,眼神中满是不畏惧死亡的坚毅。手中紧握着战锤,各个方阵、纵队,整齐站立,等待一个号令。
“喂,你也太慢了。”几个穿着相同骑士装的人骑着马在军队阵前列成一排,话语是从这几位骑士中的一位口里说出。
骑士笑了笑。“哈,抱歉,总不能让你们这么快就去赴死吧。”
“你怎么知道我们会死,待会你要是先遇难了,可别指望我救你。”一位骑士嘲讽道。
“好了好了,我们都不会死,该死的已经在外面了,等着我们去收割他们的脑袋。”另一位骑士发声了。
“拿下眼下这场战役,再去收复失地,之后我们就可以去皇帝陛下那儿领赏了,到时候一起喝酒去。”这句话倒是激起了诸位骑士的兴趣,都吆喝答应着。
“好了,”骑士停止闲谈,“快,换上盔甲。”一声嘱咐,一小队骑兵出现在几位骑士身前,迅速地为他们换好了甲胄,白色的骑士装被裹得严严实实。
骑士清了清嗓子,严肃且大声地喊道:“皇帝陛下旨令,准备出军。”骑士团的成员将右手放在左胸处,大约对应盔甲里面徽章的位置,略微低头。“是。”全军举起手中的兵刃跟着应和,振奋军心的声浪此起彼伏。
“开城门。”有士兵向着城墙上喊话。被岁月所侵蚀的城门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开门声,巨大而厚实的城门缓缓打开。
骑士挺直了后背,眼神逐渐坚定,驱使白马前行。诸位骑士先后穿过城门后又走成一列,身后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很快,全军已经都在城门外了。天上的乌云压得很低,眼睛看见的都是宽广却贫瘠的土地。这儿作战场再合适不过了。
没有任何指令,一群扛着盾牌的士兵首当其冲站了出来,在军队最前面站成一长排,将盾牌竖在地上,用身体支撑起来。紧接着,每个盾牌的间隔中伸出一杆火枪,子弹已经上膛,持枪的士兵眯着眼睛,使得自己的目光能在待会儿快速得聚焦到敌人身上的某个点上。
数百米开外,就是敌军,就像之前皇帝所说的一样,他们是怪物,军队也没有人类那样整齐划一,也没有统一的战甲和精良的武器装备,就连手中的兵刃都是残缺的。他们有着畸形的身躯,过于的干瘦或者肥胖。脸上瞪着一双充满杀意的眼睛,瘆人的惊悚面容。他们每个人有着残暴嗜杀的个性,而且具有很强的战斗力。他们被称为魔人。
大体型的魔人站在最前面,他们差不多四到六米,身体臃肿,只有双手撑地才能站稳,没有称手的兵器,也没有适合他们的盔甲,裸露着躯干。后面的魔人更是鱼龙混杂,面目狰狞的他们没有一点战士的气质,但却让人不敢小觑。
这时,这群魔人让出一条道来,一个人骑着一匹马走了出来。坐骑虽说是马,可要比平常的马健壮和高大,全身漆黑的皮肤,深红的眼睛微微泛光。马上的人头发散乱,身披着黑金色的盔甲,头盔端在左手上。这是魔人们的君主。他掀起了前额的头发,眼神中充满着自信与肃穆,黑色的瞳孔如同可以吞噬人的深渊一般,让人不敢久视。他好似散发着一股力量,被他路过的一些魔人都重重地跪在了地上,这不是行礼,而是被什么东西压迫而下跪。君主骑着黑马单独走出军队,形单影只地向眼前的敌军走去。
骑士见状也一人一骑地出了军阵,战前最后的交涉开始了。
骑士计算好了距离就停住了马,确定自己的声音对方可以听见,率先开口。“三十一个月,从和你们的北域相接的边城打到到帝都,只可惜这是你们最后的战役了,而且必将是以失败告终的战役,能在帝都被斩杀,是你们的荣幸。”
君主声音洪亮。“你们应该就是帝都的最后一道防线,这一路走来各个城池守军都不过尔尔,你们还有勇气站在这里,真是一帮不怕死的家伙。”
骑士把目光投向君主身后的军队。“好好看看你的军队,我们牺牲的将士们早就挫败了你军的锐气,你们就像一把用钝了的刀,在我们的国家广袤的领土上长期征伐,你们已经疲惫不堪,早就没有在北边集结出军时候那么锋利了。就这样还坚持到帝都与我军对战,不怕死的是你们。”
眼前这位君主当然知道自己的军队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况,他内心也不会因为骑士的一句话而起任何微波。
“相比我们所损失的,你们早已经是强弩之末了。确实,越靠近你们帝都的城池,攻克下来的代价也就会更大,但相比每次攻城的大捷和入城的烧杀抢掠,军队失去了的锋利和所承受的疲惫伤痛根本不算什么。你们城中的物资会给我们最大的补给,所以我们的实力依然在,你们的斥候想探得我军的人数,但你们却忽略了一个事实,即使是知道我们的人数,一个魔人的战力就可以相抵你们好几名士兵。”
骑士皱起眉头,他深知这些魔人们的战斗力,国家中许多城的守城实力远不及这帮魔人。就算魔人的军队到了今天人数上已经不足十万,但骑士们仍然将面临一场恶战。“那是因为你们还没有见识到最精锐的帝国军手中长剑和战锤的实力。”
君主不再理睬骑士,回头向着军队大吼。“看,那就是盘踞了这片陆地整个东方和南方国家的帝都,是他们最后的守城,我想你们也早就受够了北方环境的严峻和土地面积的狭小,屠尽眼前的敌人,他们的每寸土地就都是我们的了。”魔人们斗志瞬间被点燃,数十个月征战的疲惫和伤痛这一刻都被抛之脑后,他们举起兵器响应自己的君主,做好了献出生命的准备。
“真是痴人说梦。”骑士的这句话并不是回答君主的喊话,更像自言自语,他拔出腰间的长剑,剑尖指天,这是一个很明显的指示。
骑士怒吼。“捍卫我们的国家。”这句话传到了每个士兵的耳朵。他们发出战吼,准备迎敌。
“上!”君主一声令下,战场不再宁静。魔人们发了狂地嘶吼和咆哮,向着敌军飞奔而去,这一刻他们嗜杀的性格得到了充足的释放。
用盾牌的士兵扛着盾牌前进,火枪兵紧跟其后,到了一定的射程便开火。最前面的巨型魔人身中一枪根本没事,他们用四肢跑动,速度很快,就像山顶的滚石一般。在连续的开枪下才得以减缓巨型魔人的速度或者杀死他们。但一杆火枪的弹药实在太少,耗尽之后他们马上就会退开。
被射杀的巨型魔人屈指可数,但火枪兵却在纷纷撤离战场,火枪对他们来说还没有到达普及的地步,现有的能投入战场已经不错了。盾牌兵的盾牌上有一根根锋利的短刺,巨型魔人撞上了盾牌兵,短刺扎进皮肤,剧烈的疼痛让他们发出阵阵长啸。但盾牌兵承受不起这种撞击,有人直接被撞到几米开外。盾牌上的短刺却结实地刺入巨型魔人体内。城墙上士兵借着居高临下的优势,数十门火炮和投石车轮番地发射与投掷,并且浇过油的岩石再点上火之后和火炮的威力旗鼓相当。它们都有效的阻击了巨型魔人的进攻,被火炮击中的巨型魔人直接是血肉横飞。
靠着火炮和投石车的掩护,盾牌兵和火枪兵撤回军队中,立马换上战锤。巨型魔人数量不多,但他们一旦倒下其他的魔人就会紧随其后地攻上来。骑士们拔出长剑、众士兵挥舞战锤,真正的厮杀开始了。
首当其冲的骑兵是帝国军对阵魔人的优势,因为大部分魔人不擅骑马,他们的军队多以步兵为主。用骑兵冲阵,可以占得先机。但这种优势只是一时的,冲散的魔人很快就会再聚拢,骑兵陷入阵地战之后,那些魔人很快就会捕捉骑兵薄弱的要害,要么一刀砍断马腿,要么靠着惊人的弹跳,跃到马上和骑兵缠斗,直到把骑兵拖拽下马或者在马上就结束骑兵的生命。
两军交织在一起,步兵和魔人刀剑相向,或是直接扭打在一块。士兵的战锤砸中魔人的脑袋,血液混着脑浆迸出,溅在士兵的盔甲和脸上。魔人的战斗更为疯狂,一些魔人失去兵器后,即刻张开大嘴,露出一排如野兽般的牙齿,向士兵们的脆弱部位用力咬下。一些魔人没有武器,但双手却如同长矛一般尖锐,直接穿透士兵的盔甲,再戳穿整个肉身。几位骑士们对着魔人士兵挥出每一剑都是毙命,他们不能在这些魔人们的士兵上消耗时间。
白马穿梭在战场中,直接撞开挡在身前的杂鱼,骑士的眼神锁定目标,长剑用力刺出。君主只是伸出手臂,坚固的金属护臂挡下了剑尖的刺击。但让君主略微惊奇的是,眼前这个骑士倒是十分有力气,见他双手握住剑柄,这明显是不留余力的一击。君主感到有些轻微吃力,挪动手臂,让剑刃在护臂上划过,金属的摩擦迸发出火花,护臂上留下一道裂痕。
“你很聪明,知道先取敌军头领的命。”君主从容不迫地表扬骑士。
“那是当然,杀了你,你的军队就失了军心,就会溃散,再收拾起来也就很容易了。”
君主看了看护臂上的裂痕。“从边境到帝都,这副盔甲只沾上过灰尘,你刚刚这一剑力道倒是很足。”话音刚落,骑士利剑再出,和上一剑同样的力道。不止一剑,他迅疾地向着君主不断发出进攻。这位君主双臂的护臂就像两个盾牌,任凭骑士的出手再快,每一次剑击都被他恰到好处地挡下。但君主好像没有进攻的意思,只是一味地防守。
君主的眼睛仔细地观察骑士的剑速,双臂则感受着他的力道。君主脑中飞速回忆着那些攻克的城池中基本没有这种骑士身份的人出现,第一次觉得这种帝国军骑士还算是有点实力。但长久的快攻必然会消耗体能。骑士并没有感觉自己的进攻有在变弱,但就在一次出剑时,就被君主瞬息察觉。
这一剑慢了。
挡下这一剑时,君主立马握拳,骑士猝不及防,裹着金属盔甲的拳头重重打在他的左肩。君主强健的黑马仿佛领会了主人想要进攻的意图,也猛然顶向骑士的白马,这下成了个人仰马翻。震惊充满骑士的眼睛,刚刚那一拳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看清,但现在不是思索的时候,他立即站起身。
“我这一拳和你的力道相比,如何,帝国的骑士?”君主低头看着骑士,傲然睥睨有种藐视对手的感觉。骑士咬着牙,眉头紧锁,愤怒取代了眼神中的震惊。骑士挥剑劈向君主,君主单手把系在腰间的剑拔出一半,轻松防御住了骑士的这次进攻。双剑相接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骑士双手握住剑柄,汗水从鬓间流下。君主奋力将剑全部抽出,其过程已经把骑士的剑弹开,观他脸上的神情依然淡定自若,在他看来眼前的骑士不过是赢下这场战争的小小绊脚石,甚至眼前的最后守军在他眼中都显得不堪一击,拿下这整个国家只是时间问题。
战争不过是一切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