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不谢。”陆子凛淡淡说道。
难道是他意识到最近对她的态度不佳,打算送她这个来缓和一下关系?周晓然的视线在手上的膏药贴和陆子凛的面庞两者间来回转移,内心百思不得其解。
陆子凛目视前方,从侧面看他的睫毛显得更加细长,瞳孔里映出两侧街道上一盏盏路灯的光芒,就像星月都藏进了他的眼睛里,明亮而迷人。
虽然气质仍是清冷的,但从他深邃的眼神里可以感受到一股安定感,传递出他很可靠的信息,无论是开车还是在其他方面,这一点和“陆小朋友”完全不一样,这也是他的魅力之处。
“咳……怎么了,脸上有东西?”
周晓然一不小心视线停留在他脸上过久,看得他不自在。
“没,没事。”她赶紧转过头。
却恍惚间听见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笑声。
现在这算是……和解了吧?周晓然稍微放下心来。
她曾经还幻想着,陆子凛会因为她在失忆那段日子里对他悉心照顾而对她另眼相看。现在她已经不期望陆子凛能对她产生什么特别的情感了,能恢复到他失忆前对待她的态度就已经足够。
她还挺想和陆子凛聊聊刚才看的那部电影,刚好是两人都喜欢的类型。
付铭似乎并不能沉下心来观赏偏文艺性质的影片,电影过程中频频看手机,周晓然忍不住轻声提醒他手机屏幕的光会影响别人观影,他才略为尴尬地收起手机。
所以周晓然知道和他在这个话题上是聊不来的了。
但面对陆子凛吧,她又有些担心僭越了上下级的关系。
他们之间发生了那么多事情,现在到底算不算朋友呢?周晓然不敢轻易下结论。
和“陆小朋友”相处久了,她已经默认了两人的朋友关系,之前她总是会把工作上的琐事、遇到的趣事分享给他,他听得认真也十分捧场,充分体现了分享的乐趣。现在她的分享欲也在作祟,只是面前人终究是不一样的,她的顾虑也就多了起来。
她差点就把“我们还是不是朋友”这句话问出口,这时手机屏幕刚好亮了,付铭的聊天框弹了出来。
付铭不是本市人,从他工作的地方到这边,坐飞机都要两小时,他当然不是为了见周晓然才特地过来的。他老家在临近这边的一个小城里,表姐前两天结婚,他趁着轮休回来喝喜酒。那边没有机场,他过来转机才顺便找周晓然吃饭的,估计这回儿应该去到机场附近的酒店住下了。
吃饭的时候聊起付铭表姐的婚礼,他说表姐两只手腕挂了好几个大金镯子,脖子上也戴了金链。那挺正常,一是彰显男方财力宏厚,二是女方明面看上去受到重视。
不过金子戴多了容易俗气。不知他表姐是怎么想的,唯独耳上戴的是一款低调素雅一点的珍珠耳环,显得没那么俗气了,但又和整体的搭配不太协调。
那款耳环似乎还是真源珠宝出的,周晓然想看看是哪一款,付铭答应翻照片翻出来时会发给她。现在手机上正是他发过来的照片。
付铭这人除去某些时刻表现出来的别有用心有点讨人厌以外,和他正常相处时还是挺愉快的。
算了,反正大多数交往或多或少都有些小心思在里面的,习惯之后也能将就,毕竟目前也只是保持朋友关系而已。在男女关系上付铭倒是比她认识的男士们循规蹈矩多了。
这会儿他又发了老家养的猫刚生的一窝崽子的视频。小猫咪站都站不稳,颤颤巍巍地爬到猫妈妈身边,嘤嘤叫找奶吃,软乎乎毛茸茸,萌化了周晓然的心。
“你看是不是很可爱,有一只还是白袜子白手套……”语音没来得及由扬声器播放切换到听筒播放,就被周晓然不小心点开,付铭的声音公放了出来。
怕陆子凛嫌她发出噪音太吵,她赶紧摁停语音,打字回复付铭。见到可爱猫猫的好心情还没消散,她的嘴边还挂着笑意,和付铭可聊的话也多了起来。
忽然旁边的车窗降下,一股冷风吹了进来,周晓然不禁打了个寒噤,下意识转头看向陆子凛。
“抱歉,按错键了。”陆子凛若无其事地回应她,随意一拨旁边的按键,重新把车窗升了上去。
明明车里开了暖气,但刚刚一股风灌了进来,似乎这狭小的空间里的温度随之直线下降,气氛莫名达到冰点。
“那个……以防万一我还是问一句。”周晓然抿了抿唇,“总监,你在生气吗?”
前方红灯,陆子凛缓缓踩刹车停了下来,侧头微微诧异,似是不解,说道:“生气?为什么?”
“比如说我外放声音太吵了?”周晓然不确定,但不管是不是,先向领导道歉总没错,“对不起总监,是我的问题,是我疏忽大意了。”
用的虽是通用句式,但重要的是表现出来的态度要诚恳。
陆子凛抽了抽嘴角,分明是嗤笑了一下:“行,下次注意。”
绿灯亮起,陆子凛回过头继续开车,只是面色微沉,车内气氛依旧凝重。
周晓然没敢再玩手机,正襟危坐地度过来剩下的一半路程。车子在公寓楼下停下来后,她迫不及待地走出去。
“等等。”陆子凛适时叫住她,眼神示意副驾驶的座位上被人遗忘的东西,“药贴带上。”
“谢谢总监,总监路上小心。”
周晓然往公寓大门走了几步,回头看见陆子凛的车还稳稳当当停在原地,想了想,她又转身朝车子方向走去,敲敲车窗。
“总监。”
“嗯,怎么了?”
“除了上下级关系之外,平时私底下我们算是朋友关系吗?”她俯身透过四方窗框看着陆子凛,认真问道。
“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你能先回答我吗?”
陆子凛略一思考,微微颔首给出答案:“应该是吧。”
“既然我们算是朋友,那我就有话直说了。”虽然心里没底,但周晓然深吸一口气,决定把话说清楚,“我有那样的感觉,自从总监你恢复记忆以后,对我的态度变得稍微有一点冷淡,也更加疏离。我觉得这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工作交流,而且朋友之间不应该这样。”
还有一句她没敢加上去,就是她自己也不舒服,不喜欢陆子凛用这样的态度对待她。
怕对方觉得受到冒犯,她放缓语气:“如果总监是因为介怀失忆期间发生的那些事情,我能够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向别人提起,而且也会尽量忘记,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
陆子凛没有直接驱车回自己家,而是去了陆宅。
陈敏真坐在客厅看地理杂志,见他回来,面带微笑招呼道:“回来啦子凛,也不提前说一声。”
转头问保姆孙姨:“饭已经煮好了吗?”
“是的,太太。”
“再加些米吧,子凛回来了。”她看向陆子凛,“你留下来吃饭的吧?”
“嗯。”饭都让煮了,而且陈敏真满脸热情,他没办法拒绝。
“没有勉强你吧?”
“没。”
“那就好。”她小声嘀咕。
“陆梓璇在房里吗?”
“在,今天刚好她也回来了。”
“我先找她谈会儿。”陆子凛淡淡说道。
“去吧去吧。”
“问您个问题。”他转身上楼,突然想到什么,回头问陈敏真,“您是怎么能够做到若无其事的?”
陈敏真微微一顿:“什么若无其事?”
陆子凛语气平静:“在我恢复神智以后,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还用这样的语气态度和我交流。”
在他失忆之前,对他的态度分明没这么亲近,两人之间像是砌了道隐形的墙,造成隔阂与疏离。
“与其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不如说正是因为发生了什么,我才会这样对你。”陈敏真合上杂志,眉眼柔和,“前阵子和‘五六岁的你’相处了一段时间,我终于意识到了问题。你从小到大对我不亲近,是因为我对你也不够亲近体贴。以前我每次外出拍摄回来,都会发现儿子又长大了一点,渐渐成为一个小男子汉了。我因为在你成长过程中母亲角色的缺位而逐渐积累了愧疚,愈发不知道该怎么和不断长大的你相处,总是手足无措,于是我俩就变成了那样别扭的母子关系。”
陆子凛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栏杆。而陈敏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楼梯前。
“我知道无论我怎么做,都无法让那个在幼儿园门口羡慕地看着别的小朋友有爸爸妈妈来接,而自己总是一个人孤独地和家里派来的司机走的小小陆子凛原谅我。虽然没有办法改变以前,但至少可以减少以后的遗憾。”
陈敏真眉眼弯弯,都五十多岁的女性了神态还像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陆子凛忽然有些理解陆梓璇为什么和母亲相处得那么融洽。
她笑道:“既然我们子凛是个相当不坦率的孩子,那么就得由妈妈先来破冰咯。”
随即敛起笑容,认认真真道了个歉:“子凛,是我对不起你,一直欠你这么一句话。但是我不后悔当初做的决定,我必须得走出去,我必须得去做我想做的事。说到底我还是自私的,一直以来只按我自己的想法行事。”
“人都是自私的,谁规定母亲非得付出所有牺牲一切,您继续做您想做的事情就行。”陆子凛淡然说道。
成全和妥协了那么多年,比起忍受孤独,不如说他早就习惯了孤独。她愿意弥补那便欣然接受,什么都没有他也能安之若素。
不过,他不坦率吗?陆子凛细细品味这句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