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小屁孩儿
今日的王家之行,长乐甚是满意,哄老夫人开心,和银屏玉屏交好,拉拢刘嬷嬷,这些目的都已达到,以后有事儿,王家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想来能帮衬一二。
她心花怒放,若不是自己唱歌从来没有找到过调儿,她差点儿放声高歌。
长乐捡了根树枝,敲着打着,一蹦一跳地往前走。
春天来了,大山里的药材也要长出来了,很快能挣来钱养活自己;家中团子长大了,不怕坏人深夜翻墙。她满怀希冀,姐以后的日子越过越好!
“宁姑娘留步!”一个男声响起。
长乐转身看见了一脸愠怒的王钰,施礼道:“王公子?有何指教?”。
“学生请教宁姑娘,为人子女,最要紧的是什么?”王钰深深施礼,一板一眼,无不体现他刻在骨子里的教养,话语却不像他的行为,很有些咄咄逼人的意思。
头一次见面,没想到王公子这小屁孩竟和家中妇人一般,喜欢管闲事,长乐驻足回头,恭敬问道:
“长乐愚钝,想来如王公子这般饱读诗书之人都是孝顺的典范楷模,不如给小女子讲讲该如何做?”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故人之不孝,何以行走于天地之间。”
王钰得意洋洋地背了一大段之乎者也的东西,还什么不孝,无法行走于天地之间,难道一个人倒霉,爹娘不喜,只能去投河了?长乐不耐烦,不想听这个迂腐公子的迂腐论调,如果家中能待,真正的宁长乐怎会落水而亡,不客气地打断他:
“王公子是不是想教给长乐怎样孝顺双亲?我想告诉王公子,等你先被你家中的妾室推到水里,差点儿死去,奄奄一息之时,再把你送到一个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的地方,这还不算完,又派一个强壮家仆,半夜翻墙来杀你的时候,再来和长乐讲讲该如何孝顺双亲!”
王钰一怔,真有这样的父母吗?太震惊了!
“长乐读书不多,曾听过圣人云:父慈子孝。到底是何意?请王公子解惑!”
“《礼记 礼运》有云:何谓人义?父慈,子孝,兄良,弟悌,夫义,妇听……”小屁孩儿摇头晃脑掉起了书袋子。
长乐听的不耐烦,截过话头:“看看,圣人都知道,先有父母慈爱,才能换来子女孝顺。啧啧啧,王公子,长乐虽不是读书人,一心一意,心无二用,若是只把圣贤书读在口中,而非读进心里,这样,表面看是每日用功,其实是假用功,用假功,做的是面子活儿,这样一来,岂非与圣贤之人的差距越来越大,年轻人,还是要用心读书!”
说完,长乐甩过去一个鄙夷的眼神,小样儿!你这种书呆子姐还能惯着你?说不过你,姐几年大学白读了,每次宿舍抬杠,姐不吭则已,一出声必定战至最后一人,高举胜利的红旗笑着入睡!
这边气得王钰差点翻白眼,他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非君子所为,嘴皮子都气得不利索,接着质问:
“你……你……为人子女不应该先讨好双亲,以求得他们的疼爱吗?无论双亲如何,也不该心中存怨。”
“呵呵,王公子以为,我讨好,他们就会疼爱我,我顺从,他们就会容得下我?放屁!我若如此,任人拿捏,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你……你……真粗鄙!小姑娘该有的温柔娴淑你半分没有!难怪父母不疼爱你!你,还算得上个女娘吗?”
王钰哪里见过这样和他说话的小姑娘?寻常女子听见这等狠话怕是要哭晕了。
长乐不客气地白了王公子一眼,挑眉冷笑:“我若是如你口中的温柔娴淑、逆来顺受之人,今日站在这里和你说话的就是鬼了!我算不上个女娘,难道算个郎君?我多想自己身为男儿,不用困在这四方的天里,女娘与郎君,你王公子说了算吗?”
心道:你要是能把我变成男子,束起头发去科考,没准姐能中个状元,好过这种提心吊胆,巴结讨好人的日子的一千倍,一万倍,我可太谢谢你!
“好……好你个……”王钰气得想骂长乐不讲道理,昔日的教养却让他说不出口。
“谢谢,王公子,我知道我很好,你也看出来了?真有眼光啊。再会!不用送了,我家很快就到了。拜拜!”
长乐狡黠一笑,不想跟他这种自以为天下大道理都在他心中的小屁孩说下去,连头都没有回,从后面冲他摆摆手,竟在他面前,吹起了口哨,负着双手,大摇大摆、连蹦带跳、走了!差点儿把王钰气了个倒仰。
……
半晌,阿墨小心地说:“公子,咱们回吧。”
“阿墨,你去查查,看看她说的可是真的?她如此粗鄙不堪,郡丞家的主母怎会如她所说,我看没准就是这小娘子诬陷人……”
“公子安好。”小厮王贵朝他行礼。
眼见王贵肩上扛着一袋什么,王钰脱口问道:“这是什么,你这是去哪里?”
“禀公子,是粟米,老夫人身边刘嬷嬷让小的给宁家庄子送去。”
王钰闻听此话更是生气,心道:祖母可是快被宁家那小姑娘迷晕了。
……
他大步流星,来到祖母房前,还未踏入屋门:
“祖母!祖母!你可知道那宁姑娘有多粗鄙,莫要被她的花言巧语给蒙骗了。”
老夫人看着孙儿涨红的脸,慈爱地拉他坐下,“钰儿今日是怎么了?刚才你不是见过长乐了吗?这会儿又如此说。”
“没什么,孙儿就是觉得那宁家姑娘被父母遣送至此,若不是犯了大错,怎会……怎会……”他不好意思往下讲,祖母常常教育他,男儿当放眼于天下,莫要为这后宅琐事耽搁了心神,今日他的作为对不起祖母的教诲。
老夫人依然明了,这孙子聪慧,但太不懂人情世故,生于钟鸣鼎食之家,却不知人生艰难,这也怪自己,看他自幼体弱,又很刻苦,舍不得他,十五岁了,是该让他懂些人心险恶了。
“银屏,把你查到的有关宁家的事都说于公子。”
“是!”银屏施礼,“公子,宁家小娘子原是宁家嫡长女,母亲是读书人家的娘子,父亲是位贫寒之家的读书人……”
“钰儿,有的人因为成长的艰难,如果有人对她一表现出恶意,她立马把身上的刺全露出来,这是因为她被伤害的太深了,比如宁家。反过来,如果有人给她些善意,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善意,她也感激涕零,因为她的生活中,温暖太少了。宁娘子就是如此,祖母不过是帮了她一点儿忙,她却把祖母还有刘嬷嬷的身子挂在心上,治好了刘嬷嬷多年的隐疾。”
王钰看见刘嬷嬷冲他点头。
他呆立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脑子里乱的很,他可以不相信长乐的话,但祖母的话不能不相信,如若是真,那小姑娘可真是太可怜了,自己以战国时的苏子为榜样,做一名以家国为己任的纵横家,不想没有为保家国安危舌战群雄,却不能做到三思而后行,在不了解内情的情况下,和一个几次身处绝境的小姑娘胡搅蛮缠……今日太丢人了!
顺顺当当长大的他,从来不知道父母居然可以几次三番向子女举起明晃晃的刀来……
不想了,不想了,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恨不得从未遇见过宁家姑娘,没有刚才的那一番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