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像个小孩子一样
大雨滂沱，城市被笼罩在升腾起的白色水汽中，朦胧而又神秘。两个男人站在伞下，仿佛与世隔绝，路面上的积水映着两个人的影子，雨滴砸落，人影支离破碎。
江沛凡不明其意：“我做错了什么，要你用到惩罚这两字？”
“为了哄你开心，我带你去画展，你对我爱搭不理就算了，还跟别人跑了！刚刚我只是阐述了事实，不知哪里冒犯到了你，你不告诉我原因就给我甩脸子！你觉得，我该不该惩罚你？”陈楚晋的语气中带着戏谑与冷漠，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还故意加大了手上的力道，把人禁锢在自己结实的胸膛里。
陈楚晋要在江沛凡面前立威，他何时在别人面前卑躬屈膝过？即便是面对他那位高权重的领导老爹，也不曾服软示弱。如果再不让江沛凡认识到他陈楚晋一贯的处事作风，恐怕江沛凡真的就要恃宠而骄，骑在自己头上了。
“如果你是为了感谢我救了小泽，我已经说过了，我是出于责任。而且你帮我转到这么高级的医院治疗已经足够补偿我了，你真的没有必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还有，你宣称自己是直男，可你看看自己的行为吧，你见过有哪个直男会这样暧昧地抱着另一个男人吗？”江沛凡即便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儿了，但他仍然不卑不亢，分条缕析地对陈楚晋进行反驳。他双手依然用力地抵抗着那不断向自己压迫过来的健硕身躯，以保持给两个人都留有最后余地的距离。
陈楚晋的惩罚宣言显然并不奏效，反倒是把江沛凡越推越远，两个人的关系仿佛转瞬回到解放前。
陈楚晋的手从江沛凡的后背上滑下来，往后退了一小步：“幸得江老师提醒，以后会我会跟江老师保持距离的！”
江沛凡的身体突然被放开，由于惯性他向后趔趄了一下，还好扶到了身后的车门，才不至于狼狈摔倒。
一路上，陈楚晋当然还是让江沛凡的手挽着自己的胳膊。只不过这一次，两个人中间留着礼貌的间距。江沛凡这才发现原来这把伞很大，并不需要两个人紧紧挨在一起才能节约空间。
日料馆颇为讲究，没有大堂，进门要脱鞋，里面都是小雅间。
江沛凡的帆布鞋在积水中浸泡久了，袜子都已经湿得快拧出水了，只能将袜子也一并脱掉。陈楚晋见状内心很自责，为什么大雨天非得带着看不见得江沛凡来这。
在穿着一身和服的服务生的引领下，二人来到了走廊最尽头的名为“樱花阁”的包间。
“麻烦上菜吧！再帮我沏一壶热茶，谢谢！”
很快，古朴素净的桌面上就摆满了各种造型精致的日式菜肴。
“我不知道你的口味，这里的菜品也不多，我就每种都点了一份，你尝尝”陈楚晋虽然心里对江沛凡还是有点怨气，但还是用公筷夹了几个寿司，几片三文鱼和点心放到了江沛凡的面前，并且贴心地把筷子递到了江沛凡的手里，不再没有分寸地去喂他。
江沛凡夹了一块儿软软糯糯的的东西放进嘴里，他嚼了两下就吐了出来，对于不吃生食的他来说，吃三文鱼就如同吃肥肉一样让他恶心。
“你不吃刺身吗？”陈楚晋夹了一块三文鱼沾了点料汁放进嘴里，“他这里的三文鱼是直接从挪威空运过来的，肉质要比其他地方的更鲜嫩，口感顶级，你可以沾一点料汁再试一试。”
“不要”将沛凡撅起嘴巴摇摇头，浑身上下所有细胞都在抗拒。
江沛凡说“不要”的样子简直就像小孩子撒娇，陈楚晋一扫刚才的阴霾，顿时神清气爽。
江沛凡又摸索着夹了一块不知道什么东西放进嘴里，口感应该是寿司之类的。但是，那些在嘴里一颗颗爆开的嘎嘣脆的东西是什么？还有，一股大海的味道？
而江沛凡却又皱起了眉：“那些脆脆的又是什么东西？”
“鲑鱼籽”陈楚晋看着将沛凡的表情忍不住想笑，于是他又想加把火，补充道，“生的，不过是腌制过的。”
听到又是生的，江沛凡的脸都绿了，可是寿司已经被自己咀嚼得差不多了，再吐出来的话那场面实在是太狼狈了，他也只能忍着恶心勉强咽了下去。
“喝点茶吧！”陈楚晋憋着笑，倒了一杯热茶放在江沛凡的手边，确保他很容易就能摸到。
江沛凡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感觉嘴里还有股子腥味，于是把杯子里剩的茶一饮而尽。
“还有生食吗？”江沛凡感觉自己吃东西就像拆盲盒一样，永远都不知道下一口带给他的是惊喜还是惊吓，不过就目前来说，都是惊吓，以至于他不敢再轻易下筷子。
“你不试试看怎么会知道？生的而已，又不是毒的！”陈楚晋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带着点挑衅的口吻，“你平时是不是也不太喜欢尝试一些新的东西？”
江沛凡怔了一下，想喝水，可是杯子已经空了。他只能尴尬地放下杯子，双手紧紧握着，语气有些严肃：“我只是不喜欢吃刺身，你为什么要这么问？”
其实，陈楚晋说对了，他戳到了江沛凡的痛处。江沛凡一直习惯把自己封闭在他精心打造的安全区里，从不踏出半步。即使是与身边比较亲近的人相处，他也不会完全敞开心扉。他习惯在固有的节奏里不愿做出改变，更害怕做出改变。
“呵呵，没什么，随便问问，是你给了我这样的感觉而已。你别介意，也许是错觉，毕竟，我们不熟”陈楚晋尤其加重了“不熟”两个字，目光则化成扫描仪，把江沛凡上上下下扫了个遍，可就是找不到走进他的入口在哪里。
陈楚晋感觉自己就像中了蛊一样，球场上的他习惯了主导比赛，他几乎不会受到别人的影响。可是自从他认识江沛凡后，情绪就一直被对方牵着走，这样失去掌控的感觉真的很糟糕，他必须要从被动转为主动。
江沛凡拿着筷子的手倏地一抖，随即又面色沉静地说：“嗯，人和人相处时就应该保持适当的距离，你说的没错，我们这样就挺好”
又被四两拨千斤的将了一军，陈楚晋深深觉得江沛凡是自己的克星无疑。他面色阴沉，真想让江沛凡现在就看到自己的臭脸。
“我去下洗手间！”陈楚晋站起来时才发现，自己一直处于跪坐的姿势，而对面的江沛凡却是双腿盘起来的正襟危坐！
江沛凡听到门被拉开又关上，脚步声渐行渐远，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卸下了一身的铠甲，整个人软了下来。他鼓起勇气又夹了几筷子，运气还不错，都是熟的食物。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不见会产生时间过得很慢的错觉，江沛凡感觉陈楚晋出去了很久都没有回来。他甚至以为陈楚晋借着上厕所把自己丢下，一个人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陈楚晋终于回来了，江沛凡什么都没有问。陈楚晋发现江沛凡的餐盘已经空了，就又给他挑了几样，自己则是把两人份的刺身、几个带着生鱼籽和生鱼片的寿司都吃了。
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再说话，好像都知道，只要说话就会有争论。好好的一顿大餐，就这样沉闷地结束了。
来到餐厅门口时，江沛凡被陈楚晋搀扶着，坐到一进门的台阶上准备穿鞋，陈楚晋把袜子放在了鞋里，一起递到了江沛凡手里。
江沛凡惊奇地发现，进来时都能踩出水的袜子和鞋已经干了，还有点被烘干后的僵硬感。原来，这个家伙刚刚出去那么久，是去给自己吹鞋袜了。他的心口陡然酸了一下，眼眶竟有点湿润。他深呼吸了几次，那种酸楚才慢慢消散。开始穿袜子，再套上鞋子。鞋子被吹干后有点紧，江沛凡笨拙地松了松鞋带。陈楚晋大概是等得有点不耐烦，蹲下身直接抢过江沛凡手中的鞋带帮他穿鞋。
两个人的手短暂碰触了一下，江沛凡过电似的慌忙把手收回来，坐直了点身体，不至于两个人的头挨得太近。
“谢谢你”江沛凡的声音放得很低，但能听得出是诚恳的。
“谢我这个不太熟的人干什么？”陈楚晋见江沛凡刚刚冷硬的态度有松动的迹象，便开始蹬鼻子上脸，阴阳怪气地说。
江沛凡没有理会陈楚晋的揶揄，真挚的致谢：“谢谢你今天陪我看展，请我吃饭，帮我烘干鞋袜，现在，还帮我穿鞋”
陈楚晋抬头看向江沛凡，那双总是像噙着泪的眼睛正若有似无地望着自己，一脸的真诚无害让陈楚晋的心微微颤动了一下。
“不跟我保持距离，划清界限了？”陈楚晋这明显是在贼喊捉贼，挑起这个话头的人明明是他自己。
不过，江沛凡此时一点都不想跟他争辩，因为，他看清了，陈楚晋其实是个内心善良、柔软的人。
江沛凡放下了心中的防备，嘴角勾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你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