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废墟里的画像
皇铭体育顶层总经理办公室内烟雾缭绕，焦头烂额的总经理兼经纪人牛大力，正坐在老板椅上咕嘟咕嘟地吞云吐雾，他已经不记得这是一个小时内抽得第几根了。
电视里正在转播nba的比赛，不时传出现场观众的欢呼声，与之形成对比的是办公室里冷到快要结冰的空气。
“陈楚晋，你是怕我太闲了是吗？上周，刚把你跟那个什么女网红的热搜给压下去，还没凉快两天，你今天又上了热搜！你可真会给我找事儿！现在是休赛期啊祖宗，你能让我歇歇吗？”牛大力的嗓子常年遭受烟熏火燎，沙哑的声音穿透耳膜直达胸口，那感觉就像沙砾在心脏上碾磨。
在对面的真皮加长沙发上，躺着的正是这次事件的主人公，国内篮坛第一人，陈楚晋先生。只见他双手交叉在脑后，翘着二郎腿，闭着眼睛摇晃着脚。
“有什么大不了的啊？去个酒吧而已”
“而已？”牛大力一拍桌子从椅子上直接弹了起来，那双八字眉简直都快气成了倒八字。他绕过办公桌来到陈楚晋身边，居高临下地瞪着他，“好几个穿着暴露的嫩模跟你勾肩搭背的照片在微博上疯传，你前几天约会的那个小网红又借机在这时发文说你跟她交往时，脚踏多条船！你说你怎么解释公众会相信？”
陈楚晋懒懒地从沙发上坐起来，把牛大力拉到自己身边坐下，胳膊搭在对方肩上。
“什么小网红，人家叫小葡萄，我们不是什么男女朋友，就是连过几次麦，她拿我炒作而已！至于那些嫩模，是他们叫来的，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刚一坐下就一窝蜂地拥上来灌我酒，还好我够有定力”
牛大力把肩膀上那只爪子扒拉开，不给他套近乎的机会，毫不留情地打断了陈楚晋的狡辩：“我管你什么小苹果小葡萄的，现在的问题是照片坐实了你私生活不检点，谁还管你有没有定力啊？现在网络什么样你不是不知道吧？你的对手都在等你出问题，大把水军正蠢蠢欲动想搞你。你可倒好，大大方方地双手把料送到人家面前！”
“大力哥，我以后会注意的，您说了半天了，快喝口水！”陈楚晋从茶桌上拿过一瓶矿泉水递给牛大力。
“唉”牛大力拧开瓶盖一口气喝了半瓶，“你知不知道现在圈内人都怎么评价你？说你除了球技，其他一无是处！”
“哈哈哈！我谢谢他们对我的肯定！”
“你心可真够大的”牛大力恨铁不成钢地剜了他一眼。
“我说的是真心话，您说我一个打球的，难道要让他们说‘什么都好就是球技不行’吗？”陈楚晋说着把身体往沙发上一靠，展开长臂往沙发背上一搭。
“你这张嘴啊，就跟我有能耐，你倒是去网上跟那些网友去辩一辩啊！每次都得给你擦屁股，我在你这还落不着好！”
“是是是，我能走到今天都是您的功劳，改天我从我爸那儿给您顺盒进口雪茄以表感恩之情！”陈楚晋见牛大力情绪有所缓和，再次将手臂搭在牛大力的肩上做小伏低地讨好。
“少跟我来这一套啊，你别再给我找麻烦我就烧高香了。对了，陈叔最近怎么样，身体还好吧？上次见他时看着脸色不太好。”
陈楚晋剥了一块薄荷糖扔进嘴里，叹了口气：“我最近也很少见他，他不一直就那样，忙忙忙。我小时候甚至以为他是属陀螺的，转个不停，害得我天天听我妈抱怨。”
陈远天，陈楚晋的亲爸，时任体育局副局长，分管篮协。篮球运动员出身，国内男篮黄金一代，曾率队获得过世界第八的历史最好成绩，名人堂成员。耀眼的半生履历中，唯一的污点可能就是他那个显眼包的好大儿了。
“那你还不给陈叔省点心，你知不知道，你的那些黑料会给陈叔造成多不好的影响？堂堂体育局副局长，篮协主席的儿子，天天因为花边新闻上热搜，哪个老子脸上挂得住！你死猪不怕开水烫，你就不想想陈叔在那个位置上会有多尴尬吗”
这个话题就像一支回形镖，陈楚晋好不容给撇了出去，转一圈又绕回来了，他烦躁的按着遥控器，哪儿还有心思看球。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下不为例，下不为例”陈楚晋皱着眉头，抠了抠耳朵。
“插播一条新闻，今日上午八时，嘉楠市华西县健阳体育馆发生坍塌，事故造成3人遇难，多人受伤，遇难者均为华西一中高二的学生。记者了解到，坍塌前场馆内正在举行一场篮球比赛，在场的三十几位观众在听到屋顶异响后马上向出口跑去，之后球员也发现异常向外跑，随即屋顶发生坍塌。多人在逃生过程中受轻伤，另有7人被困，其中4人被及时送到医院救治。其他3名学生被救出后，经医院抢救无效死亡。4名住院人员中，3人为当时正在比赛的学生，经诊断两人头部受伤，一人胫骨骨折。另外一位是华西一中的一名支教教师，在掩护学生逃生时被砸到头部，至今昏迷”
电视里，播音员语气凝重的播报着这次令人深感遗憾的突发事件，牛大力也不再絮叨，和陈楚晋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视屏幕。
“这些个豆腐渣工程，真是害人不浅，可惜了那些尚在花季的学生，就这么没了！唉”牛大力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捻了捻，发出一声叹息。
陈楚晋一直没有说话，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他蹙了一下眉头，问道：“华西一中是不是我们去年那个篮球走进校园公益活动对接的学校？”
“嘶好像就是那个学校！”牛大力搓搓下巴微微点头。
陈楚晋瞳孔一缩，语气急促：“快帮我查查受伤的那个男孩儿叫什么？”
“没那么巧吧？”牛大力对上陈楚晋那刀子似的眼神，知道他是认真的，无奈答应下来，“唉，好好好，这就查这就查，行了吧？”
牛大力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喂，小李，你好你好，是这样，大力哥麻烦你一件事”
陈楚晋抠着手指，刚刚微蹙的眉头此刻已经紧紧锁起。他平时吊儿郎当，正如外界传闻说的那样，除了球技，一无是处。
爱泡夜店爱泡妞，绯闻女友能绕嘉楠市一周，如果不是看在他有个局长爹，估计联赛早就将他除名了。而且他的张扬跋扈，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傲慢，让很多对手对他都颇有微词，却也只能打碎了牙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和谐。
不过，他屈指可数的优点却是大家公认的，就是他对待篮球的态度和他独一档的球技。只要他上场的比赛，每球必拼。如果球队有需要战术性放弃的场次肯定不会派他上场，因为他的眼里只有胜利，没有人情世故。
可就是这样一个傲睨自若的人也有他的软肋，那就是他正在资助的一个高中生。
去年休赛期，联赛派了四支球队参加篮球走进校园的活动。陈楚晋所在的烈焰队就是其中之一，他一向很反感参加这样的活动，但由于是联赛组织的，他再怎么浑不吝，也还是分得清楚轻重。
在那次活动中，有一个高一的孩子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那个孩子叫张雨泽。
陈楚晋发现张雨泽打球时的状态、眼神和自己很像，他恍惚看见了高中时期的自己，初出茅庐，无所畏惧。
陈楚晋觉得张雨泽有趣，破天荒的邀请他跟自己一对一，进一球就答应他一个愿望。结果还真被那孩子进了一球，陈楚晋也没有食言，满足了张雨泽的愿望。他的愿望也很容易实现，他想要一台彩色电视机，这样就不用总去小卖部里蹭电视看球赛了。
后来陈楚晋了解到，张雨泽是个孤儿，妈妈生下他就撒手人寰了，父亲至今不知道是何方神圣。他一直跟随外公外婆生活，家里很拮据，休息时就跟着外公出去摆摊炸油条。所以，他的校服上总是有崩到身上的油污而被同学嘲笑。
或许是感觉跟这孩子有缘，陈楚晋当即决定资助他完成剩下的所有学业，还给他找了专业的教练每周都会教他打球。并出钱给他外公买了一个门面，这样就不用风吹日晒地辛苦在外面摆摊了。
陈楚晋潜意识里已经把张雨泽当成了自己的弟弟，他经常会给张雨泽打电话。聊聊学习，聊聊打球，聊聊张雨泽的梦想，成为职业球员和陈楚晋并肩作战。
胫骨骨折恢复期相对漫长，至少要3到4个月才基本可以正常行走。如果病情较复杂，骨折程度较大，术后又没有做好护理，很可能就会落下很严重的后遗症。这对于运动员来说，是会直接影响到运动生涯的。
如果受伤的真是张雨泽陈楚晋的眉毛都快拧成了一股，办公室里的烟味已经慢慢散去，两个人缄默不语，各自翻着手机。
陈楚晋打开了微博，他焦躁地往下拉着页面，几乎都是有关今天坍塌事故的消息。他看了几个官方账号，内容大致都差不多，“施工方违背了建筑施工安全规范，涉嫌造成此次坍塌事故的重点人员已被警方控制，受伤人员正在接受救治”
在他已经快要消耗掉所有耐心时，一个叫“扒姐”的账号刚刚发的一条动态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陈楚晋瞳孔一震，看着那条微博怔了一会儿，就在他把手机递给牛大力的同时，牛大力也默契地把电话递到他面前，两个人的微博停留在同一个页面。
微博内容简简单单几句话，“搜救人员在坍塌事故现场发现的遇难者遗物中，有一个黑色的钱包，里面夹了一张著名篮球运动陈楚晋的照片以及他的画像”
配图有两张，图片中的照片和画像都被塑封了起来，大概是怕时间久了褪色。
一张是陈楚晋大前年拿着总决赛mvp奖杯的照片，白色冠军帽，白色冠军t恤，脸上亦是写着“冠军”两个字，一种王者蔑视之感扑面而来。
另一张是素描的陈楚晋，与前一张形成了鲜明对比。
黑白线条更加清晰的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面部轮廓，略平的眉骨，没有过分的强势。眼角微垂，眼如秋水，竟好似刚刚流过泪。微微凸起的嘴唇给人一种倔强的少年感
陈楚晋现在甚至想照一照镜子，画中那个人真的是自己吗？
没过几分钟，这条微博下方就有了上百条评论。有艾特陈楚晋的，有人肉钱包主人的，也有为钱包主人惋惜的
这条微博不是官方发的，也没有具体说钱包里有没有能证明其身份的东西，就是一条没头没尾的利用陈楚晋博流量的帖子。
“画得真不错，可惜了，这么好的真爱粉”牛大力遗憾地摇摇头，“怎么早没发现？”
陈楚晋盯着画像出神，怎么从“自己”的脸上看到一种毫无违和的忧伤呢，自己有过这种神情吗？
一首聒噪的广场舞音乐把陈楚晋游走的思绪给扽了回来，牛大力的电话响了。
“喂，小李，怎么样？问到了吗？”电话那头的消息让牛大力的脸色瞬间一沉，“好，麻烦你了小李，改天出来聚聚哈！”
牛大力挂掉电话看向陈楚晋，陈楚晋也从牛大力的神情里看到了答案。他的心像被系上了一个秤砣，一直往下坠。
“哪个医院？”
“华西县第一人民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