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结局

    最后一趟了。

    那些乱七八糟的本子，写满了各种灵感的东西。我无法抛弃。背着包包来装下它们，跟我回家。

    那些买回来的漂亮的笔记本已经蒙尘，或皱或烂。里面不知道从哪里抄写来的或青春、热血、或伤感、抑郁的文字，前面写得满满当当，潇洒肆意，后面却空白得一大片；大概是见异思迁看上了新的笔记本，遂换了新宠。

    那时候的日记，总是从字里行间看到奋斗和希望。

    我忍不住翻看一个两年前的日记本，我记得，上面是专升本最后冲刺的那段时间写下的文字：

    又过了一天，总感觉英语毫无进展。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去学习或是复习，每天都是看单词，背短语，实际一点进步都没有。题也老错，语法点和搭配又记不住，也用不来，总感觉好迷茫，英语真的好困惑。

    数学进度很快，应该很快就能开始复习练题。有好多题看上去都不会做，但数学对我来说压力并不是很大，毕竟是个拉分的科目。先把基础做好，以不变应万变。基础分拿到六十，问题不怎么大。

    计算机好像处在反反复复复习的状态，听了忘，忘了看书，然后关书又忘，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过还好计算机是进展比其他两科要好些，所以只用晚上的时间来写作业和复习。希望看过的每一个知识点都闹闹记下！

    加油，努力朝梦想前进的一天。

    原来真的学习是世界上最轻松的事情了，不用在烈日的马路下暴晒发传单，不用去当服务员，一天到晚挺着背站得腰酸背痛；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而只需要多写几道题，背下知识点，就可以朝自己喜欢的事情靠近，有着更多的选择；所以，我会拼命的！考上自己想要的学校！

    加油！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

    似乎开始变好起来了。但是今天去农贸市场买菜。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告诉自己要努力，因为环境真的好差，空气难闻，里面都是和外婆一样大的年纪，有的也许更年长些。他们背着、担着、挑着那些蔬菜，挤到环境极差，极脏的市场。她们没有坐的地方，蹲着或靠墙站着，脚边的盒子里放着几张五块十块的钱，身上的包摸出来也是一把硬币，守着脚边的小摊位。

    里面有很多人，人挤人，只能尽力抬高脚不去踩到他们的商品。

    我想，要是我也在这里卖菜的话，我会忍受这种生活吗？

    怜悯之心很多，但我无能为力。假若有朝一日有机会，我一定会尽力去帮助他们。因为生活和社会都在慢慢变好。

    要更加努力。不就是为了摆脱这里吗？每一次都是折磨和煎熬，只愿不再有交集。自由和未来就在今年四月。

    好烦，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但真的控制不住自己。

    我一边强调自己，却又一边放纵。

    说实话，我承受不了考不上的后果。

    如果真的那样的话，就去死掉好了。

    好累，这两天搬家。累死。

    作业一点没碰。现在的脚像断了一样，膝盖上下一分为二，不知道上边是自己的还是下边。前天疼得死去活来，感觉膝盖又冷又热，关节炎又发作，有一种腿里装着夜晚的空荡，寂静的冷风在骨头里穿梭。

    我整夜几乎睡不着觉，翻来覆去睡不着，哪里都疼。早上起来感觉有些轻微哮喘，肺管子的形状像吞了一把刀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话，一开口就是破音。

    今天去把车票买了，三月一号就走，一切都要回到正轨上去。不上岸，就会一辈子待在地狱里。

    我还想去外婆家，种花种树，酿葡萄酒。

    上岸，即是天堂。

    他们根本不管，说我装的病。脚痛是装的，气喘是装的，感冒也是装的。

    我已不想争吵。只想远离他们，上岸就好了。

    考完之后只觉得闷得慌。下午出考场的时候，下雨了，没有带伞。外套脱下来挡雨，根本没用，整个人都淋湿了。两条胳膊露在外面，感觉风好大，好冷。

    结束了。

    考完这两天，一直做梦。

    梦见自己做错了多少个题，总之非常焦虑。但另一方面又解脱了，看见群里他们发出来的题，已经完全没有了思路。仿佛那天下雨，也把我洗掉了。

    我一阵恍惚，原来我之前也是一个充满斗志的人呀。

    最后一篇日记后，剩下的多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我已经忘记，回看才发现，原来还有这么多小事填满我的生活和回忆，它们远没有那些伤害来得印象深刻。

    被这些小事填满是这样幸福的事情，这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日记，回忆和留恋。

    我还是没舍得丢掉它们，也担心会被捡走卖掉。我把所有的本子，都装起来，连同其他我都在意的心爱小物，全打包带走。

    是一个晴天，我短暂地停留在校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车流；等待车子的时刻，我平静的站在马路边。

    所有一切，毫无意义，没有未来。

    二十二岁就是肆意的终点，此后再也不会有任何自由可言。

    我再也不会有暑假，寒假。只有无休止的上班，下班，和没有意义的工作支撑我的皮囊。灵魂早已死掉。

    我很迷茫，做什么都找不到方向，以为上岸了就会看见星光。

    学校只是一个短暂歇脚的地方，让筋疲力尽的人喘一口气。尽管现在也同样迷茫，却是渐渐地看清了脚下是一条什么样子的路，而且仅此一条。一旦踏上，这条路虽然坎坎坷坷，却一眼能够看到尽头，心下了然，明白已再无出头之日。

    麻木地睁开眼睛，举目之处一望无际，不知道下一次可以停留在哪里。

    无数次的面试失败，我终于看清了现实。

    原来我不是什么“天选之子”，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

    花了很长、很大、很多的时间和精力，才认清自己的普通，甚至平庸。这种感觉不亚于亲手剥开自己的皮肉，拿着火把进入山洞，希望寻找到稀世珍宝。一寸一寸认真地搜寻，最终发现空无一物。

    在这皮囊之中，空旷之下，不得不承认自己再无建树的可能。

    再也没有钱，除了衣服，再没有身外之物，有着这具还有行动力的身体，一双向里看的眼睛，真正地审视到自己的内心，然后悲惨的发现，已经看到了尽头。

    阳光明媚，微风拂面。

    我从阴影中走出来，身体接触到阳光的那一刻，我下意识皱眉，眯起眼睛。脑海中闪现出看到琥珀色的玻璃球，倒映出眼睛的模样。眼底落下一块晶亮的光斑，那是阳光停留的痕迹。

    看看时间，车子似乎也要来了。

    我忽然深刻地意识到，我也要投入到这无尽的、滚烫的、地狱般磨练人生的社会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