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
夫子不紧不慢的从棋篓中捏起一颗棋子，笑呵呵的开口道。
“陛下说笑了，这天下哪有什么奇闻趣事。”
“此次游历，不过是观山，看海，听风，然后去顺便去看望一下那些老家伙们死没死罢了。”
秦王微愣，随即露出笑容。
“夫子这番话倒是让朕羡慕了。”
“和夫子相比，朕在这王宫之中，就如同笼中之鸟，困网之鱼，哪也去不了。”
两人闲谈。
听着秦王的自嘲，夫子却是笑眯眯的开口道。
“话也不是这么说，陛下坐拥万里江山，子民亿万，足不出户便可耳听八方，知晓天下事，何谈笼中之鸟，困网之鱼。”
看到夫子似笑非笑的表情，秦王双眼微微眯起。
霎时间，两人之间气氛变得有些凝重。
就连秦王身后的两名宗师侍卫的手都情不自禁的握在了刀柄上。
面对夫子，即便两人都拥有宗师战力也感到无比紧张。
“夫子此话莫不是在调侃朕？”
闻言，夫子摇头笑道。
“说起来，这次外出游历，我倒真遇见过一些趣事，不知陛下想不想听？”
“但说无妨。”
身体前倾，夫子双目紧盯着秦王，沉默许久，这才缓缓的开口。
“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
“十室几人在，千山空自多。”
“我看到大秦王师北挥，导致数以百万计的百姓流离失所。”
“那些无家可归的人以天为被，以地为床。”
“百姓无粮，骨瘦如柴，每个人脸上写满了病态，他们以枯叶，残根，污水为食，更有甚者已经开始交换自己的妻儿。”
“他们得不到物质上的满足，精神上更是饱受摧残，他们跪在地上祈求着上天怜悯，祈求着陛下怜悯。”
“年幼的孩童在寒风中依偎在一起，食不果腹，冻得瑟瑟发抖。”
夫子的声音如惊雷一般，一句又一句的在秦王耳边炸响。
他没想到，夫子所说的趣事，竟是大秦境内百姓的苦难。
啪嗒。
一声清脆的声音将秦王惊醒。
棋子落盘。
只见夫子正眉眼含笑的望着自己。
“陛下，该您了。”
看到棋桌上的局势，秦王不禁苦笑一声。
“夫子的棋艺，不愧为天下一绝，是朕输了。”
闻言，夫子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他将手里的经书摊到棋桌上，推至秦王面前。
“陛下不必气馁，我这里有本棋谱，这本棋谱乃是我毕生所创，陛下若是能熟读领悟此谱，棋艺定能更上一层楼。”
秦王怔怔的看着棋谱上面的‘儒经’二字，只觉得无比晃眼。
良久，秦王叹道。
“今日，老师又给我上了一课。”
看了一眼身后的两名持刀侍卫，秦王想了想，随后将其遣散。
接下来，是属于秦王与夫子之间的谈话，也是昔日师生之间的旧谈。
待两人相继走远后。
夫子抬起浑浊的眼睛看向秦王，表情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不讳，你若还认我这个老师，那就听老夫一劝。”
“大秦，该休息了。”
此话一出，现场顿时安静下来。
微风吹动竹林，发出飒飒的声响。
秦王藏在袖口下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他起身看向身后的那片竹林，语气变得低沉起来。
“我也想让大秦休息。”
回过头，秦王紧紧盯着夫子，眼底染上一抹红色。
“可大秦若是休息了，那么谁来抵抗敌国来犯。”
“漠北王朝，还有南境的蛮荒王庭，以及周边小国，他们哪一个不想喝我大秦的血，哪一个不想吃我大秦的肉！？”
“老师，您根本不知道我想做什么。”
“我若现在不攻打漠北，那么几十年后，乃至百年后，我大秦将危在旦夕！”
“这偌大的基业若是在我手中丢失，即使是下了九泉，我又有何颜面，去面对列祖列宗。”
看到秦王这副样子，夫子眼底闪过一丝失望。
他叹了口气，徐徐开口。
“不讳，国之根本当以民心为重。”
“兵者不详，非君子利刃，如今的大秦需要的是休息，而非连年的征战，导致民生哀怨。”
“如此长久下去，大秦必然内忧外患！”
虽然知道夫子是在劝告自己，但秦王的脸色依旧很不好看。
夫子的这番话，已经挑明了是在指责自己身为秦王的不作为。
若是换了别人，秦王定让其付出血的代价。
但眼前这个人是夫子，秦王纵有万般不愿也得听着。
秦王不想再谈这些，他挥了挥手，语气颇为不耐道。
“老师不必多说，这件事，朕会酌情考虑的。”
“其实，朕今日来拜访老师，其实是有一事相求。”
“不知老师可还记得罗宁？”
听到秦王忽然提起这个名字，夫子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他点头道。
“记得，此子两年前独身入京，将整个京城搅得天翻地覆……”
秦王汗颜，夫子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朕问的不是这个。”
紧接着，秦王将漠北来使的目的告诉了夫子。
听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夫子眉头紧锁。
“边境之事，老夫在回来时，也道听途说了一些。”
“此子虽武道天赋极佳，但杀心太重，不过若是能让其彻底归心大秦的话，可保大秦百年无忧。”
秦王眉头微挑。
“那漠北来使那边，朕该怎么回复？”
夫子道：“不拒不妥，一个字拖。”
“陛下只需拖上一个月就够了。”
“我去边境之地劝降罗宁，如若成功，以此子的实力，可保大秦百年无忧，不受敌国来犯，如此，大秦也可休养生息。”
秦王紧跟着问道：“如若不成？”
夫子抚须，自信笑道：“没有不成。”
激动之下，秦王一把攥住夫子的手。
“那此行便拜托老师了，老师需要什么，朕即刻命人去准备。”
夫子不动声色的将手抽出。
“无需刻意准备，陛下静等消息便可。”
秦王顿时一扫愁容，笑道。
“这次，朕又欠下老师一个人情。”
夫子摆摆手，起身朝着竹林深处走去。
“谈什么欠不欠的，就让老朽趁着还能动的时候，再为大秦尽一点绵薄之力吧。”
“一个王朝的崛起，最重要的便是积累。”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
微风拂过，吹动夫子的衣衫，背影显得是那么的单薄。
说起来，聊了那么久，他的课还没讲完。
想必此时，学生们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在知识的海洋里畅游了吧。
随着夫子的身影渐渐隐于竹林。
秦王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他低头看向夫子留给他的‘棋谱’。
此棋谱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棋谱。
也是多年之后，昔日的老师赠予学生最珍贵的礼物。
可这礼物，却不是秦王最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