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蛋卷
太阳升起来了,两人移进屋内,门开着,楚儿洗了家里唯一的锅子,盛好水,乃西普提将准备好的药材放了进去,又给火炉加了块木炭。
“那后来,孩子取的什么名字呢?”乃西普提看着火,假装不经意的问,他脑海里想着自己的身世。
“他没有来到这个世界。”楚儿回说。
“诶?”乃西普提惊了一下。
楚儿无奈的笑了笑,望着屋外道,“那时候我怀着孕,知道事情一旦无法隐瞒,最遭殃的,不用说,肯定是我爸爸。
“他在乡下好不容易赢得了些名声,隐藏起罪犯,还有暴发户的经历。
“他又是四十二岁生的我,我怎么能够看着白发苍苍的他伤心难过呢。
“只是都太迟了…
“那几天我有希望过,只要他没结婚,他还可能回来找我…
“现在说来,这种想法是太天真了,对吗?
“没事的,不用安慰我。
“真没事,我算是死过一次,已经不计较了……
“当时,我理所当然认为他曾经的海誓山盟都是真的,那场婚姻是他母亲逼他的, 他只爱我,他厌恶那个女的。
“但是一切都是空想,呵呵,很快他结婚的消息传来了,还登上了报。
“我看到我爸开心的样子,又想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我冲动的决定报复他,干的第一件事,就是跳绳……
“我每天跳的大汗淋漓,跳的眼泪汪汪,实在跳不动了,腿抽筋了,我就去做家务,把家里各种东西洗的一遍又一遍,把家里擦的一尘不染。
“可惜没用,我的肚子没有如我所愿,只是一天天愈发隆起。
“而且……
“哎,我爸爸当时应该也猜出了这件事,他体谅我,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劝我不该太劳累,他请来了佣人干活,还给我买了合剂。
“他甚至风轻云淡的跟我说,他在俄九多有好些朋友,将来想去那里生活。
“我爸这年纪,小腿都埋进土里了。还说这话来安慰我,怎么能叫我这个做女儿的不伤心,不恨自己呢……
“每天夜里,我除了哭,就是骂自己,折磨自己。折磨够了,我就想到不该惩罚自己呀!应该去报复!
“报复的念头也很快占据了我的大脑,到了非得立马执行的地步,到了多等一天一秒都是煎熬的地步。
“我想着,去他的!宁可玉碎,不求瓦全,要不他死,要不我亡。
“于是我偷了我爸一笔钱,乘夜挺着肚子离开了家。那晚我一直走,一直走,深怕路上被别人认出来,就在天快亮的时候我到了一处镇集,才搭上了大巴,当晚到了这里。
“要说,一路上,我也有过动摇。我想过无数种与他见面的场景,真可恨啊,每一种他都是爱我的……
“这就不说了吧……
“进了城,我也不敢去找从前朋友帮忙,于是用了个假名字,租了个房间住下,整整找了他三天。
“我一刻都等不了,那天下午确定了他的住址,我就急匆匆赶到他家,死命的打门。
“看门的那个混蛋,扶着铁门,只露出半个鼻子,像打量妓女一样打量我。
“我说,我要见奥斯卡,说着,我就想进去。他推了我一把,问我叫什么,有什么事情,他好回去禀报。
“我当时就把胸口的刀子亮了出来,告诉说,你再多问一句,我就杀了你!
“他开了门,笑脸把我领到一间客厅,请我坐下,说去禀报。
“我傻傻的在那间豪华客厅里,呆呆等了半个钟头。终于来了个佣人,哼,你猜他说什么?他说主人正在陪客,要我改天再来。
“听了这话,我简直当场疯了,掏出刀子,径直往后头通道奔去,我嘴里不干不净,吵着嚷着说要杀了那个负心的人。
“后来,我记不得是有多少人把我架住了。
“总之,呵呵,在我昏死过去之前,我看到他牵着一个姑娘朝我走来,我死死盯着那个姑娘,她也瞪着眼睛瞧我。她歪着头,挺可爱的,大概从她眼睛里我看到了自己的狼狈和不堪吧……
“我再醒来的时候,只看见一扇窗户,朝着街道,我躺在一处阁楼上,盖着破旧的被单,房间又脏又小。
“有个老太婆见我醒了,走过来,好像训话一样,尽问一些关于我身世的问题。
“我问她是谁,她说「这跟你屁关系没有」。
“接着她又冷冰冰告诉我,刚刚我的行为引起了一些混乱,奥斯卡说我是个疯婆子,要人立刻把我送进云澄监狱去。是新娘派人暗地里把我安排到了阁楼。
“我听了老太婆这么说,猜她可能是新娘的佣人之类的,于是让她帮忙雇辆车来。
“她起先拒绝了我,说要得到主子允许。但是到晚,她就把车叫来了。
“我回到寓所,才下车上楼,我就知道自己病了。
“我不停的打摆子,又冷又热,站也站不稳,应该是劳累和激动引起的风热吧,我歇息了两天,就小产了。
“也没什么吊菠萝的。算是菩萨开恩吧,我跳绳跳成那样也没将这份担子给卸下来。
“说真的,真要是足月把这个孩子给生下来,我真怕自己会疯了,会把对奥斯卡的所有怨恨都发泄在……”
乃西普提将煎好的汤药倒在杯子里,递了过去。
“谢谢,”楚儿笑着说,“更刺激的还在后头呢!
“卸了货,我心情也是好些了,想着大不了伴着我爸,等他死了再嫁人也不是不行!
“但是,哪知道突然有天,房东太太跑上来敲门,说是楼下有位男士想要见我,说有重要事情。
“我一猜肯定是奥斯卡,我当时手忙脚乱急了,心里也高兴极了,因为爱情,我刚刚准备去回去做孝顺女儿的计划,也被完全抛到了脑后……
“我故意晾他一会儿,回说房东太太,我一会儿就下去。
“我迎着阳光对着镜子画了妆,换好衣服,才下去的。
“但是来到饭厅一瞧,那个男的,我根本就不认识,我跑出去问说房东,找我人呢?走了么?
“那男的站起来,举了举手示意,叫我朱小姐。
“他说,找我的不是别人,正是他。
“听到这个,我泄气极了,眼睛也红了,奥斯卡的形象在我心里四分五裂。
“虽然这人也是个帅哥,姑娘一看就会喜欢的那种。
“呵呵,他叫胡歌金,外号欠条。倒不是他真欠人钱,他英文名叫bill,大家都爱叫他欠条儿。
“第一次见面,他还是挺有礼貌的,先跟我客套了几句,又对自己贸然来访做出歉意,最后嘴角挂起甜美笑容,问我说,我还记不记得他。
“我摇了摇头,认真打量了很久,问说,你有什么事情。
“他欠身示意屋子里人多嘴杂,建议去街上说话,更加方便一些。
“我同意了,和他一起来到街上,他给我撑着伞,我们一路走着。
“他慢条斯理说着,关于我的事情,他原原本本都已经知道了,而且还都是奥斯卡亲口对他说的。
“他说,自从得知我的不幸,又看到奥斯卡如此混蛋禽兽一般将我抛弃,还将我们两人的经历和朋友当作笑话一样分享,心里十分万分鄙夷。
“他继续说,又因为奥斯卡近来做了一件很对不起他的事,这种鄙夷情绪,在那日见我拿刀扑向奥斯卡时,汹涌极了,也惭愧极了。
“他说他佩服我,没想到一个女人都有如此勇气。
“接着,他向我坦白,他也很想替自己,也替我,向奥斯卡复仇。只是很可惜,他并没有复仇之后,既能逃脱法律追捕,又能生活下去的条件,所以便想到了我这个同命相连的人。
“他是看着我的眼睛说的。真的,当时他坚定不移的看着我的眼睛!没想到人可以那么的无耻……
“他看着我的眼睛又说,「假如你不嫌弃,我很愿意祝您一臂之力,代表您去向奥斯卡复仇。但是有一个条件。」
“那瞬间,我是有些感觉被架住了。但是根本来不及怀疑考虑,我一听见能够杀了那个无耻之尤的负心人,我什么都不顾的答应了他。
“我心里充满了报复的恶意,我告诉他说,如果你真能宰了那个畜生,我立马和你结婚!
“我们当下就成交了。
“当夜凌晨两点,他又来了。
“他一身的血污,骗我说,奥斯卡已经不在人间了。
“他还编了无数动人心魄的情结来哄我、欺骗我。
“他骗我说,他侮辱了奥斯卡,咒骂他不该亏待我,在刺死他之前,他向那人说,「这一剑是朱楚儿全部的恶意,请你现在收下。」
“他就用这种动人煽情的情节来欺骗我……
“哎……而我当时傻呵呵的,好像一个白痴,只想他听编出更多细节,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讲给我听。
“最后,我也履行了我的诺言,把我的身体作为报酬交给了他。
“那晚我睡的踏实极了,醒来后,反倒开始有些不安。
“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我自己去刺杀他时,我是抱着同归于尽的打算。
“只是这时想到奥斯卡已死,我既要背负法律制裁,还要担负起……怎么说呢,就是下半辈子要和欠条作伴……实话实说吧,我懊悔了,感到恶心羞耻极了。
“当时欠条大概也看出了我对他的反感。呵呵,他又在我身上快活了一次,居然急忙提起裤子说,他要赶紧去看看奥斯卡死没死透……
“死没死透?……我的天……
“我当时太震惊了,听见他说这话,我一度止不住的干呕,我为方才的自己,为昨晚的自己,我为自己干的所有事情感到恶心……
“但是呕了一阵子反倒清醒些了,我想着,算了,就这样吧。
“我告诉欠条,万一那畜生死了,我们就即刻离开。
“而那畜生万一没死,我暗自心想,这也是件好事。
“这样,我便可以摆脱当下肮脏不堪一切。我说,万一那畜生没死,我愿意去报官自首,揽下罪责,我叫欠条赶紧出发打探。
“但是,我这样的打算,欠条却不乐意了。
“那瞬间,不瞒你说,我觉得他还是很有气概的。
“当然了,这一切都是他们的骗局。
“呵,他信誓旦旦说,请我不要侮辱他。
“他说他向奥斯卡提出挑战完全出于对我的同情以及爱慕……
“而如今他已然冒着生命危险替我报了仇,但我却把他当作一个卑鄙的帮凶,这种羞辱简直叫他无法忍受。
“而且,他让我不必花费心思去报官,因为万一奥斯卡没死,他必将再一次把他杀死!
“我被他这种坚决而且好胜的态度给折服了,真的,我一度真的折服于他这种坚决。
“于是我哭着和他说,奥斯卡死或没死,你都回来告诉我。
“同时,我也把我自己良心上的不安,全部告诉了他。
“我也威胁他说,假如你还想获得我的尊敬或者崇拜或者随便什么,你就不能再对一个已经得到过惩罚,且没有招架之力的人行凶。
“我告诉他说,我不欣赏这种行为,这不是一个体面人该做的事!
“他听了虽然很是生气,握着自己的宝剑,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了我。
“也许,欠条他就从来没想要离开过白玛城吧……
“后来,他拿来了一封信,交在我手里之前,他得意的告诉我说,他昨夜刺透了奥斯卡的肺泡,活也是活过不久了。但是「老天爷已经做了最公正的判决,小姐,请放下您心中的担子吧。」
“我散开那封信,纸上鲜血才干,星星点点,字迹虽然歪歪扭扭没有力气,但我一眼便认出是奥斯卡的笔迹。
“信中他言辞恳切,说到自己非常遗憾,遗憾在于铸下如此大错,却事到如今,方才清醒。
“他说他知道摧毁了我的一生,现在再求原谅,已然毫无用处,对谁都不公平,也为时太晚,而自己一死,确实是对此事最为公正圆满的了结。
“另外,信中他也提到了胡歌金,他们是从小长大最要好的伙伴。
“他认为胡歌金做了正义的事,毫不责怪。他们相互拔剑决斗出于自愿,已经通知家人,也已附函。
“这是封迟到的诀别信……
“我当时读的时候,没有怀疑过它是捏造的,一秒都没。
“我读了一遍,十遍,无数遍,眼泪滴滴答答落在纸上,发出声响。奥斯卡的形象,与他往日种种,他的笑脸笑声,他的温存,手指头发……
“也许这就是女人吧……
“当时,我想和他一起去死。
“是呀,女人没有爱情,为什么还要活着呢?
“我站起来,冲过去拔出欠条的佩刀。
“他一把将我打在床上,翻身将我死死压住,他握着我的脸,要我清醒一些……
“他安慰我,亲吻我,抚摸我……
“他尽力开导我,当晚,我们去跳舞,听歌,喝的酩酊大醉。
“往后,我要什么,他就给我买什么,城市五光十色。
“他整天无所事事陪着我,除了带我吃就是带我玩。
“他也引荐一些女性朋友与我认识,她们都是些别人养的情妇姘头,不过她们对我都挺好的,我也渐渐就把心放开了。
“也是冥冥中活该吧……
“那天我和一个集美去到第五郡吃吉拉托,当时我看着蛋卷外头套着的那张报纸,报纸上写着一则告示,这告示又把我拉回到了过去,把所有旧事又都翻了起来。
“那是我爸病危,一个法学院的朋友替他登的寻人启事,口气十分紧迫责备。
“当时我真突然失声了,眼看着手上那颗吉拉托缓缓慢慢掉在地上,我整个人好像浮在空中一样,轻飘飘的。
“回过神,我立刻决定回家去,我行李也没整理,一心求快,只想求我爸原谅。
“但是,结果你也知道了,他把遗产全部给了一只猫。
“其实,不管我爸以为我死了也好,或者单纯为了责备的我不孝。
“其实一切的一切,当时我比所有人都悔恨,比任何人都更责备自己。
“但是生活还要继续下去,回到城里,我好像患了一种障碍病,无时无刻认为着是我自己害死了爸爸。
“我变的无精打采,只是觉得累,无心和朋友碰头,酒也不喝,整天只想睡觉。
“很快,朋友们见我性情大变,哪里还会来约哦。呵呵。
“至于欠条……他早已对我冷淡起来,这时也乐的跟我一拍两散。
“他也没给我留下一分钱,免得我挨饿受冻,当然,这也是他不必做的……
“后来,我流落街头两次,开始靠典当东西过活。
“我去找我那些所谓的集美,便干上了这行……
“也是干上了这行,那些享受过我的朋友才肯告诉我的事,欠条和奥斯卡根本没有过什么狗屁决斗,这一切连阴谋都算不上,目的在于打发我的纠缠,同时也好享受我的身体,仅此而已。
“至于欠条,他似乎在奥斯卡家里看见我之后,便怀上了这个畜生念头。
“后来……
“我还报什么仇呢?为谁报仇呢?还理论什么呢,有什么可理论的呢……
“他们对我都有了防备……
“甚至我连怨恨他们,诅咒他们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已经彻底堕落了,过惯了没羞没臊,不见天日的生活……
“不久,有个叫三酉儿的妈子找上了我,她原先是开奶茶铺的。但是你也知道,这些东西在城里赚不了什么钱。
“她来看望我,给我带吃的喝的,跟我聊天解闷,可怜我的不幸,安慰我,开导我。她替我抹眼泪,帮着我大骂两个畜生。
“最后,她赞美我,夸奖我,终于抛出了她接近我的目的。
“她唉声叹气,假装责备的说,我不该作践自己这幅菩萨赐予的容貌,如果不好好把握,借机发一笔大财,那简直就是罪过。
“我很快明白她的用意,便顺着她的意思,让她把话说的更明白些。
“她告诉我说,她有门路,也有窍门。她去拉客,我当妓女,获利两人平分。
“她也没有食言,她的确是有门路的。
“我第一次塞药装纯扮嫩的对象,便是她介绍来的督查法官。
“我假装自己是个刚从乡下来的不懂事的小姑娘。
“他见我模样,呵呵,果真以为我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雏儿,快活的不得了。
“仅仅一个晚上,我曲意奉承,他就给了我半个判金,整整一千七呐!真是大手笔呀,付了钱,他还觉得十分开心,十分满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