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女官
回宫前,李炎仍记挂着要为李婵在太华殿举办宫宴。但是李婵,心中还想着其他的事情。
“若是方便,可为我找几位女官?”
“当然可以,阿姐要什么人手尽管朝内侍提便是了,他们会给你安排。”
李婵笑了笑,轻描带写地提了一句。
“不过是想找人教我些礼仪书画,我在外呆了这么些年,许多东西都没有机会学。”
李炎闻言,却有些生气:“阿姐何必为这些事情烦心,你是我朝尊贵的长公主,难道还有人敢用那些陈规陋俗来约束你不成?”
他越说好似越生起闷气来,“何必学那些世家女郎的扭捏做派,装模作样让人讨厌。”
“是我自己想学一点,增长些见识。”,听着李炎的话,李婵失笑,“只是之前在外头到底过得潦草,也没什么机会学这些。”
李炎听阿姐这样说,果然心疼了,待回宫之后便有数名女官到明光殿给长公主请安。
琴棋书画、礼仪、骑射、甚至连清谈、古玩都有女官所长。
而之后李婵便也闭殿不出,除了隔两日便出宫去王府看看兄长外,不出明光殿半步。
期间瘐皇后也派人来了几次,也被李婵推了回去。
据宫人们说,皇后因此发了好大的脾气,李婵却也不放在心上。
回宫那日阿弟已经在她面前这么不给皇后留面子,她们两注定也是难以交心了。
何况朝堂之上,瘐家族长屡屡给皇帝使绊子。李婵心眼小,自然也乐意给瘐皇后找点气受。
龙团细碾,雪乳浮瓯。
堂廊下,李婵与一女官对坐。女官瞧着李婵行云流水的动作,不仅赞叹:
“殿下的点茶之技实在是不俗,下官惭愧,自觉已没有能教导殿下的了。”
李婵笑了笑,将手中的茶盏递于女官,见她行礼接下后,才笑道:“阮女官说笑了,不过是些微末技巧而已。”
眼前的阮女官正是那日阿弟派来的众女官之一。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李婵与这位女官格外投缘。
且听闻这位进宫不久的阮女官在未进宫时便是洛京颇有风评的大才女,李婵也亲身领会过这位阮女官的才名,名副其实。
更让李婵觉得佩服得是,这位阮女官为反抗父母为她相订的婚约不惜与家族翻脸,毅然入宫为女官。
本朝为宫中女眷设女官,天下女子只要通过评测便能入后宫为官,为皇亲女眷教导学习。
虽官职品级皆有明文令书与前朝官员等同,但若一朝为官便不能成婚,除非致仕。故若非家中实在无人可依,一般女子皆不会选择做女官。
毕竟女子婚嫁乃人生大事,若错过了好年纪,一切都是空谈。
李婵也曾好奇问过阮女官:“可是你心有所属,故不愿服从父母之命?”
当时的阮女官笑着摇了摇头。
“那难道是家中为你订的亲事实在不堪,才让卿不愿听那媒妁之言?”
她又摇了摇头,或许是看着李婵好奇得挠心挠肺了,终究是叹了一口气,说道:
“那亲事自然是家父家母慎重考虑过的,那人与我更是世人眼中的门当户对、两小无猜。我自小养在闺中,少见外男,自然也没有心中所属之人。”
“那为何”
“我只是不愿。”,阮女官虽姿容只是清秀,但周身气度风致格外不俗,她说着话,眼中却有李婵佩服的光芒:“不愿因为到了年纪便要嫁人;不愿因为不讨厌那人便是如意郎君;不愿从一个宅院到另一个宅院中,默默地默默地,直到生命消失”
李婵佩服她的勇气,也赞叹她的决心。“若阮女官你能闯荡江湖,未必不能成为一代女侠啊!”
阮女官哑然失笑,“殿下是在哪里看到的野狐话本,我这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哪里能在江湖中闯荡啊!出不了京城二里地,就得让人卖了去。”
“你到是挺有自知之明?”李婵不禁也笑了出来,“且还说我看话本,若女官你不看,怎晓得这么清楚?”
阮女官将笑意收敛到眼中,正襟危坐道:“何况,那闯荡江湖风餐露宿多辛苦。作为宫中女官,下官是在是庆幸不已了!”
说罢,还摆足了姿势,煞有其事地点着头。
顺其自然,阮女官也被李婵提到明光殿做她的贴身女官。
京中贵女,自小都有请女先生的规矩。直到出嫁之前,若女郎要与同辈游宴,长辈不宜出席的时候,便由先生随行。
一面是避嫌,一面也是在日常琐事中教导规范女郎言行。
而宫中女眷,为表身份,也多有贴身女官一职。虽也贴身侍奉,但确实正经官职,与宫人侍女之类不能相提并论。
言语累赘,却不及李婵与阮女官相处得舒心。
一言一语既让人心情愉悦,又不显谄媚,可不是那么轻易能做到的。
两盏茶汤下肚,就是再好的点茶兴致也没有给二人发挥的余地了。
“不如,今日与本宫便对坐清谈?”李婵示意宫人们将茶具们收拾了,有些兴致阑珊地对阮女官说道,“本宫的清谈实在不佳,那些弯弯绕绕的话真是恼人!”
“不知殿下到底为何事烦忧,若下官有幸得问,定当竭尽全力为殿下分忧。”
没有如往常一般痛快答应,听了李婵的安排,阮女官反倒开口说道。
“女官所言何谓?”
“经日来,殿下可谓‘废寝忘食、孜孜不倦’。整日不是点茶学香,便是字画诗词。一天十二个时辰恨不得将是一个时辰都排得满满当当。”
李婵面露苦涩笑了笑:“阮卿你也知我自乡野中长大,许多礼仪见识与京中女郎相差甚远矣。”
“可殿下礼仪并无疏漏,只是有些生疏。且点茶技艺就算放眼京中,也能称得上数一数二;焚香挂画一事,更是独有风雅。”
阮女官细数着李婵这些的日子的举措,语气严肃到竟有些咄咄逼人的地步。
“在我看来,就算在京中那些出色的女郎面前,殿下也是分毫不输的。”,说到这,似乎连阮女官自己都觉得有几分疑惑,“不过是清谈玄辩之事,殿下有所不足。但这清谈之事,便是其他女郎也不怎么擅长,殿下又何必强求?”
阮女官越说,脸上的疑惑越重。
“殿下,您到底是为何执念于此?”
我为何执念于此?
李婵在心中默问着自己,她自然知道答案。
因为她原本不会啊。
前世她回京之后,别说什么点茶焚香,就是连写字认字,都还勉勉强强。更别提什么礼仪骑射,诗词曲画。
那段时间里,京中宴会里最大的笑话便是她李婵了。
可如今,在女官眼里,她到成了与京中女郎不分上下的人物了。
李婵只觉得心中微颤,那是为什么呢?
自然是谢温。
“阿婵不愿去?那便不去吧。”
他的广袖迎风而起,恍如白鹤展翅,一派君子风度,让人只觉可望不可即。
可面容却带着轻松的笑容近在眼前,语气诙谐:“我还以为阿婵与我一样喜欢看戏呢?”
“阿婵不觉得吗?那些宴会上的每个人,那演戏的技艺可都比京中最出色的戏子要更炉火纯青呢?”
“是啊,就是这样的。不过是一群自欺欺人的傻子而已,阿婵何必去听那些人的胡言乱语?”
“我的傻阿婵呀!”
“怎么?将那些傻子的话放在心上难受,不是傻阿婵是什么?”
“若阿婵真有那么多心思想事情,不如多想想你的夫君?恩?”
“京中礼仪繁琐?那倒是也,天天这也规矩那也规矩的。我自小便觉得烦闷,幸好如今我成了公主驸马,也算是半个皇亲国戚了,那些礼仪不做也罢!”
“阿婵你是天家血脉,在贵重的礼仪,也大不过你去。那些礼仪,不过是为了区分你和那些俗人的差距罢了。从心所欲不逾矩就好。”
“阿婵,你知道什么与点茶最配吗”
“京中海天楼的茶点?哈哈,才不是呢!是那些人举止言谈间的秘密。所谓捕风捉影的言言碎语,才是这茶汤的绝顶茶点。且与我凑上前去听听那些的人长舌之言,不怕,只要我们装得正经烹茶模样”
“阿婵觉得我此番不是君子作为?我倒觉得,若是谁都端出一副君子清高不染俗尘的模样,那这日子还有什么趣呢?”
"诺!海天楼新出锅热腾腾的糕点,我知道你定是想吃了。"
“阿婵若是愿为我抄录半倦情诗,我便是为阿婵唱一辈子小曲,画一辈子小像也是值得了的。”
自从那日王府惊鸿相视,李婵不免一遍又一遍地将与谢温的旧事在心中回想。
她早已不可能在是当年一无所知的李婵,自她带着前世记忆重回今世的第一天起,她的一言一
行、一举一动,便早都是谢温雕琢的痕迹。
李婵心想,如果曾经的她也能这样举止从容地出现在世人眼前,出现在他的眼前,那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