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韩氏女
待回到院中,蔡婵才接着问段氏女:“段姨,可是出了什么事?”
段姨最是稳妥,若不是大事她定不会这般匆忙的出来寻她。
“女郎刚才韩大人让人送来了好些东西。”
“嗯?”
“奴已经将数目一一记下了。”段氏女从怀中抽出一小卷写着字丝绢,递给蔡婵,“大多是些布匹首饰,还有一些新衣。看做工,怕是这几日紧赶出来的。”
蔡婵闻言点了点头,“韩大人有心了。”
“女郎”段氏女落后蔡婵两步,她看向蔡婵,欲言又止。
蔡婵回身,有些无奈地笑着对段姨说道:“段姨说话什么时候这般吞吞吐吐过?今日这是怎么了?”
“莫非是这些日子吃多了粘糕,将嗓子糊住了?”
“女郎莫要打趣奴了!”段姨也不禁被蔡婵故意说出的玩笑话逗乐了。
蔡婵小时候爱吃甜,可自逃出幽州后糕点这些金贵东西时想寻都寻不到的。那是段氏女便用这些浑话糊弄住了蔡婵。
“女郎,我们是不是回洛京了?”
笑也笑过了,段氏女终于也流露出了自己的几分担忧。
“可是,此时的京中恐怕不是一个好去处啊!”
曾经她从幽州拼命护着活下来的女郎,如今已经长大了。
虽然,她身上流着的是那样尊贵的血脉,合该回到那清流世家聚集之地。
可是,那样一个肆意风流花团锦簇的好地方,对她的女郎却是危机四伏。
但段氏女明白,女郎总归是要回去的。
她只是想再问问女郎
或许没什么意义,但没准,女郎也许想起来还有什么想要的东西落在了豫章,把回京的时间再推后些
在这时,曾让段氏女无比厌恶的豫章之地,竟也变得可爱些起来。
“段姨”蔡婵自然也明白段姨话中的意思,“洛京,我已经迟归了整整九年了”
阿父去后,已经整整九年。
她原本就应该早早回到京中,那样阿弟或许也不会过得那般艰难。
她的双亲早已不在,婶娘当年生下阿弟便去了,阿叔更是去得离奇。
如今她们李氏,也只剩下她和原哥与炎弟三人相依为命了。
段姨心中想得是她的安危,可蔡婵重活一世也知道远在京中的血亲还正在苦苦经营,她怎么能弃兄弟于不顾?
心中愤郁难抑,蔡婵双手紧攥成拳,原本对进京的几分忧虑如今恨不得马上便启程了。
“女郎放心!”见状,段姨便知蔡婵已经下定决心,“我会尽快通知各处还能联系的部曲尽快赶回女郎身边。”
“就算那洛京是什么虎狼之地,也必保女郎安稳!”
蔡婵心中稍暖,伸手拉住了段姨的手。
是的,这一次和上辈子的她不同了。段姨,李氏的部曲们都在她的身后,她不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
“郡守大人,有失远迎。”
“诶,韩大人切莫如此,本官这次只是私下游历罢了,可并不是以郡守的身份来的。”
韩燕,曾在大司马帐下军吏。
在见到韩燕的一瞬间,谢言便回想起了之前京中送来的消息。看着眼前年过不惑就已双鬓皆白的韩燕,谢言也不禁在心中叹息一声。
世族也的确欺人太胜了!
谢言韩燕二人之前虽通过书文来往,如今却也是第一次会面,略作寒暄后韩燕便将谢言引入正堂。
正堂之上,蔡婵早已等候在此。
蔡婵听到声响,寻声看去,就见韩燕领着一位身八尺,衣着简朴的中年男子踏进屋内。
想必那位便是长沙郡守。
郡守虽未着官服,但其人眉目舒朗,鬓长四尺,就算只身着便衣也显得格外有威严。
她看着那位郡守大人从门外踏进屋内,一眼看到了她后便收回了视线,径直走到她的面前,长揖作礼。
“下官长沙郡守谢言,拜见女郎。”
蔡婵一顿,起身回礼,却被韩谢二人让回上首坐下。
“我听闻谢大人出身江南?”
“正是。”谢言面带恭敬,朝上座的蔡婵拱手行礼,“下官是扬州会稽人,六年前才知任长沙。”
蔡婵略点头,一时倒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谢言却格外有眼色,略等了片刻见蔡婵并没有其它要问的,便起身向蔡婵呈上了一封密札。
“这是京中送来的密令,陛下亲笔所书,请女郎过目。”
待蔡婵接过密札后,谢言接着道:“陛下特派亲卫迎女郎回京,人马皆已准备妥当,不知女郎何时准备启程?”
密札里有陛下的亲笔文书以及御章,上面承认了蔡婵的身份,要求沿途官吏重礼尊待蔡婵。
就算是早已经清楚密札里的内容,蔡婵也忍不住再看一遍密札里的笔迹。
上一世,洛京城破后,她便再也没有得到过阿弟的消息了。
“女郎?”
此时蔡婵微红的眼眶和激动的表现,在韩谢二人眼中却显得格外正常。
流亡在外近十年,如今终于能回京了,一个年轻女郎在得知这般喜讯后还能面色自若,那才会让人疑虑呢。
蔡婵缓舒一口气,缓缓开口:“后日便动身吧。以免,夜长梦多。”
见过了蔡婵后,谢言并未离开攸县,反倒在韩府中住了下来。
想来他身为郡守,对迎送皇亲归京此事,定然要事必躬亲了。
不过蔡婵到底是女子,与谢言略略见了后便回到自己暂住的小院中,为启程前往洛京做准备。
说是收拾行囊,带得东西却不多。
豫章带出来的东西都已经让人先行一步送回京中,现下收拾的都是韩燕见她从豫章而来一路狼狈,贴心为她新添置的东西。
“女郎,韩女郎来了。”
“她?”蔡婵一愣,“快请进来吧。”
待人进来后,蔡婵反倒一惊。
“女郎这是做什么!”
只见韩家女郎发不簪钗,身后竟背着一捆木柴出现在众人面前。
不等蔡婵唤人将木柴拿下,韩女郎便以大礼叩拜于蔡婵面前。
“昨日是我荒唐,未及时向女郎道歉,险些误了女郎名声,今日特来向女郎请罪!”
就算是活了两世,蔡婵也是第一次被这般请罪。
好歹这位韩女郎到底是韩世叔的女儿,就是再有冒犯蔡婵也不能真怨怼与她。
“保母,快带女郎去后室梳洗。”蔡婵一边对段姨吩咐,一边面容陈恳地对韩女郎说道:“圣人云:‘不知者无罪’,女郎何至于此!”
韩家女郎却不肯起来,执意向蔡婵请罪。
“我行事鲁莽,不仅唐突了女郎,还损了女郎的名节,若不向女郎请罪,我实在是不得安宁。”
南方士族的女郎,大多以柔美为追求。就算韩家曾是北方人家,在荆州扎根八年后,韩家的女郎也与南方女郎无甚差别了。
娇柔的身子背着粗柴很是吃力,不过是一会跪在面前的韩女郎脸上已经沁出了盈盈汗水,更是惹人怜爱。
若是普通女郎孤身借住世交家传出这般流言,确实是个大问题。
韩女郎这般“大礼”确实也情有可原,但这些流言对蔡婵来说却并没有什么影响。
她“蔡婵”一介平民,旁人自然不知她是何人。何况,明日之后,她便不再是蔡婵了
“如此我便受了韩女郎的礼,这样可好?”
一直等蔡婵说出这句话后,韩女郎才像是松了口气起身跟随段姨到后室梳洗整理。
可是几分蹊跷的感觉一直萦绕在蔡婵心头,原本想要与韩女郎说的话也被蔡婵忍了下来。
直到韩女郎的身影消失在院外,蔡婵皱了皱眉头。
“段姨,你让人出去打听打听?”
“恩?”
“去府里府外看看是不是有什么消息?”
“是,女郎。”
“等等,不要惊动了韩府的人,要是打听不到就算了。”
这还是蔡婵上辈子留下的习惯。
当朝尤重风评,郎君以德名选官,女郎也以风评自傲选婿。
上辈子蔡婵不知流言的深浅,等到吃了不知道多少次亏才长了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