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将军府2
裴时听到这里，终是忍不住，一把抹掉额上的汗珠，一边轻咳，打断了五伯的话：“咳咳……”
他不明白此次出行不止裴景光，还有天道院，为何担责的却是他一人？如果六皇子李云旭此时真的遭了李云峥的毒手，那已经是被走尸啃得连骨头都不剩……哪里是十日能找回的，恐怕十月，十年都找不回……落在裴景光头上的哪是降罪和掩盖裴川将军功名那么简单，看来圣上和李云峥都是想要他手里的兵权……
五伯将裴时送到祠堂门口，裴时停住脚步，不肯往前，深呼吸后，才开口道：“咳咳……五伯，就到这里，我自己进去吧……”
五伯将裴时搀到祠堂门口坐下， 道：“二公子，看在老将军的份上，你能不能帮帮大公子？”
裴时摸着被裴景光踹瘸的小腿，沉思着没有回话。
五伯见他这般，不由得又深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却站在那里也不走，似是在等裴时进去后，他好锁门。
裴时看他这样，也不为难他，踉踉跄跄从地上起来，站在门口，浑身却颤抖个不停，不知道是因为腿疼站不稳，还是因为什么。伸手要去推开祠堂的门，又害怕地缩了回来。闭着眼睛，将手紧紧攥成拳头，深呼吸一番，努力让自己不要发抖。等他感觉自己调整好心态后，才伸出手将门推开。
里头烛台不熄，香炉中的香烟袅袅上升。正中间一张巨大的红木供桌，上面供奉着家族的守护神和历代祖先的牌位。
裴时两眼痴傻地盯着前方，身子难以控制地摇晃了几下，扶着门框，抬起似注了铅的脚，迈进了祠堂，一瘸一拐往供桌走去。
五伯见他进去后，叹了口气，将祠堂的门关上，挂上锁，叹息道：“折磨啊！”
随着门被关上，裴时的心像是被重重敲了一下，待他走到供桌前，脸上已经滑落了泪水。一眼就看到裴川将军的灵位摆在正中间，他颤抖着手，从供桌边取了三支香，凑到蜡烛上点燃，将燃烧的火苗甩灭，插到香炉里。
站在裴川将军的灵位前，深深看着，眼眶里的泪水终是装不下了，一颗一颗落下。他伸出手想去擦拭一下他的灵位，伸到一半，又停住了，指尖轻握了几下，又缩了回来。全身感到一阵痛苦的战栗，缓缓退后，跪在蒲团上。将头重重磕在地上，喉间苦涩，声音沙哑道：“父亲……我……对不起……对不起……是我……”
裴时不敢将头抬起，那些伤痛萦绕在他心间，浓烈的苦涩感不停冲击他的喉间，让他想发出声音却变成了痛苦的呜咽，泪水涕水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
七年了，时间真的过得好快。这些年，我一直在逃避，我不敢来看您，我害怕面对……我始终记得那天晚上，凉风徐徐，和今夜一样月朗星稀，本该是一片美好……可我们却站在满是尸山血海的院中。我亲手射穿了您的胸膛……看着您倒下、看着您满含血泪向我伸手、看着景光哥抱着满身鲜血的您痛苦不已，我真的不敢往前，我不敢……景光哥说让我赔他的父亲，赔他的将军，您却叫他不要胡闹，仍伸着手唤我过去，说不要害怕，说我没有错。可我怎么能没错呢？我真的无法原谅自己，我亲手杀了自己的恩人，杀了我的父亲……我手上有您的血，怎么洗也洗不掉，我真的好后悔，好害怕，我不敢靠近您，我是杀人凶手……我以为只要躲着，我就不会害怕，这一躲就是七年……
七年啊……
第一年，我躲着所有人，没有勇气面对将军府的大家，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景光哥总是来敲我的门，问我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没有其他的办法，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回答不了他……
第二年，无尽妖塔之乱，我出了门，走在街道上，看着那尸山血海，就如当年的环山谷氏，我好想试试被妖吞噬是什么感觉，被妖强占肉身又是什么感觉，到底是有多痛，多无奈，您才让我那么做……我闭着眼睛期待着被妖吞噬，却出现了一道光，他救了我，让我不要放下执念，让我活下去……
第三年，我想通了，我要报仇，我要振作起来，为您报仇，为谷氏一族报仇！这样我才不辜负当时您为何而去，为何又再未归来，才能光明正大来见您……
第四年，我进了天道院，开始学习一切有关于抓妖的术法。很幸运，我在这里找到了谷为，谷氏的最后希望。看来那位救我的少年英雄说得没错，人一旦放弃执念才是真的完蛋，重拾执念，就有信念，就一定会看见希望。可惜那么好的少年却被冤死在救我的那日……
第五年，我搬出了将军府，景光哥很厉害，和蛮西的背水一战，终于让圣上肯定了他的能力，他现在可以独当一面，维护好裴家军！就是很讨厌我……我有愧于他们，我不敢面对他们。于是我搬出了将军府，和谷为一起住在了天道院，每天都有认真在钻研术法……
第六年，我当上了天道院风阴阁的少首。我终于可以进入秘阁，可我将那里的藏书都看了个遍，却没有找到一点关于噬魂妖的记载……
第七年，我还是什么也没找到，更是不敢来见您。什么天赋异禀，在现实面前完全不值一提……
现在已经是第八个年头，我的信心不再像之前那么澎湃，我很迷茫，完全找不到方向。可后来我发现，我的那个少年英雄他没死，他又回来了，我看见他眼里仍是有光，像星星一样……我就在想，星星嘛，我小时候也有过，现在为何不见了？我怎么就不能去找回呢？
就像我躲了这么久，以为伤痛会减轻一点，但是我真的面对时，我还是好痛！痛的呼吸不过来……对不起，我不该躲的，我最该学会的是要面对，这是您教我的最后一刻，我到现在才学会……
裴时身体颤抖不止，呜咽声越来越大，他努力克制着不要自己哭得很难听，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他说不出来，这些话，他只能在心里说出来。说给他的恩人听，说给他的父亲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