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倪清月从床上爬起来时，宿舍里只剩她一个人。
早上模模糊糊听到苏佳忆说热水壶里有给她热的牛奶，她眯着眼睛瞅了一眼，桌上还有个她最爱吃的肉松面包。
她心满意足地给苏佳忆发短信说早安，信息编辑一半忽然想起查看收件箱。
一晚上宋渊都没有找她。
昨晚两人算得上是不欢而散。
他没问她为什么哭，也没有任何抱怨，只是在一旁坐着，许久，把挂在脖子上的头戴耳机用力摔在地上。
耳机被摔得四分五裂，迸发出巨大的声响。
她逃也似的离开。
自从恋爱以来，他们很少冷战，这算是第一次。
倪清月看着手机上那个红色的挂断键发了会呆，就立马收拾好心情。
她下床，从苏佳忆的热水壶里拿出温热的牛奶，一边喝着，一边打开电脑看好友们的动态。
第一条动态就是梵音的。
维也纳清晨的街道，和有漂亮拉花图案的咖啡。
她给梵音发了个可爱的表情过去，左等右等都没有回复，掰着手指头数了一会，才想起来维也纳现在是凌晨五点。
正要关闭对话框，梵音的消息却突然弹过来。
【梵音：怎么啦？】
倪清月诧异地瞪大眼睛，手指在键盘上敲击。
【月月女侠：你不睡觉吗？！】
【梵音：咖啡喝多了，有点失眠】
还带了个偷笑的表情。
倪清月撕开面包的包装袋大口咬着，正准备回复梵音，宿舍门就被人一脚踹开。
林京白目不斜视地走到自己的床位，换衣服的动作麻利。
脱到只剩内衣，倪清月还举着面包直勾勾看着，林京白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甩掉靴子上了床。
“什么都别问。”林京白的声音从床帘里传来。
倪清月眨了眨眼睛，说：“你们老师好帅啊。”
林京白无语了两秒，说：“他现在不是我们老师了。”
“是因为和你谈恋爱，被学校开除了吗？”倪清月探头看她。
床帘里飞出来一个球，正中倪清月的脑门。
她把那球捡起来看，是林京白的袜子卷成的。
“林京白！你恶不恶心啊！”
床帘里的人笑了：“我桌子上有你最爱吃的那家炸鸡柳。”
倪清月闻言，风一样窜到林京白桌前，看到她的炸鸡柳之后感动得快要哭出来，她吃着，举到林京白床边：“你吃不吃？”
“油炸食品，长胖，长皱纹，长痘…”
倪清月不屑地坐回去，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口：“巧了，这些我都不长。”
那面被她随手扣住的电脑屏幕下，聊天框闪动。
【梵音：月月，陪我说会话好吗？】
【梵音：视频通话未接通】
-
下午，闪闪的片子出来。
陆呈熙和苏寒对着灯看了一遍又一遍，表情越来越严肃，话越来越少。
陆呈熙把片子装回袋子，对黎姀说：“你先去给你妹妹办一下住院手续，这个片子，我还得去问一下我老师。你们不用过度紧张，这都是正常的程序。”
黎姀盯着他紧握在手里的袋子，问：“一共要多少钱？”
“现在还说不好，先办住院吧。”
接下来几人兵分两路，苏寒和陆呈熙去找老师看片子，剩下的人去办理住院，顺便回酒吧拿些闪闪的生活必需品。
再回到医院时，病房门前只有苏寒在等待。
他接过苏佳忆手中的袋子，解释道：“师哥太困了，在值班室休息一会儿。”
黎姀拦住他要打开病房门的手，问：“闪闪是什么病？”
苏寒眼神在她们之间徘徊了一会，说：“初步诊断是脑瘤，但还不知道是不是良性的，得进一步检查才能看出来。”
空气仿佛凝固。
尽管早有准备，苏佳忆还是觉得有些难以接受。她偷偷看了眼黎姀，还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苏寒张了张嘴，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又觉得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是轻飘飘。
许久，黎姀打开房门。
她点了点闪闪的肩，示意走进去。
可闪闪还紧紧贴着她，一步不动。
几个回合下来，黎姀没有了耐心。
她用力推了下闪闪，语气凶起来：“没有腿吗？”
这下，闪闪由小声的啜泣变成了嚎啕大哭。
她小手死死扒着门框，用力得指尖泛白。
一天的相处下来，苏佳忆始终觉得闪闪是极懂事的那种孩子，听话，不吵闹，唯一一次向黎姀提出要求就是要带上她心爱的小熊玩偶。
可就是这样，此刻她歇斯底里的抵抗，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我不进去”，才更让苏佳忆觉得难受。
可苏佳忆又从来不会哄小孩子，她搜肠刮肚都只有干巴巴的一句“别哭了”，瞬间淹没在闪闪的眼泪海里。
苏寒半跪在闪闪面前，抬起手擦掉她脸上的泪水。
他一点一点掰开她扣住门框的手，轻轻把她抱到怀里，一下一下，缓缓拍着她的后背。
走廊尽头有缕阳光洒进来，照亮金晃晃的地面。
少年屈着膝，耐心温柔地安慰情绪崩溃的小女孩。
苏佳忆看着，忽然后悔自己没有带来相机，而此刻拿出手机，似乎又有那么一点不合时宜。
不管了，她瞄了眼，黎姀还冷着脸注视闪闪。
苏佳忆掏出手机，对着眼前的景象拍了一张。
闪闪脑袋搭在他肩膀上，哭声渐渐弱了些。
他仰起头，冲苏佳忆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会意，带着黎姀先进了病房。
黎姀整理生活用品时，苏佳忆就站在床尾发呆。
她眼前全是刚刚苏寒那一眼，还是那双极其清澈的眼睛，和以前不同的是微红的眼眶，里面似乎藏了些名为轸恤的东西。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
没一会，苏寒就领着闪闪乖乖走进来。
闪闪眼中还有怯意，却又免不了小孩子的好奇，黑溜溜的眼珠到处看着。
苏佳忆惊喜地看他，却发现他早就等着迎接她的眼神，马上耍帅似的拨弄了一下头发。
好吧，还是那个幼稚的男孩。
闪闪刚刚适应病房的环境，和左右两边床位的人打过招呼，陆呈熙就和一位医生走了进来。
“这是神外的董主任，副主任医师。”陆呈熙介绍。
苏寒悄悄在苏佳忆耳边补充：“我和师哥都常听他的课。”
苏佳忆打量着这位董主任，戴着副银边眼镜，神态不怒自威，白大褂胸前挂了根红笔。
“片子我看过了，下周尽快给你们安排手术，”董主任手背在身后，“不用急，等着就行。”
董主任和陆呈熙没留太久，护士过来交待了些注意事项之后也离开了。
苏寒和苏佳忆正要告别，黎姀却叫了他们等一下。
她和闪闪嘱咐着有事就叫护士，不要乱跑之类的话。
苏寒一愣，问：“你不留下陪她吗？”
黎姀低头收拾着东西，答：“我晚上在酒吧还有工作。”
“那你联系一下你的家人吧，”苏寒想了想，“手术之后她身边不能没有人。”
她沉默了几秒，而后抬起头说：“没有人。”
随后她淡淡地讲述了她和闪闪的身世。
她们来自南方一个小村庄，都是弃婴。
是无儿无女的黎奶奶捡到了黎姀，把她养大，过了许多年后又捡到了闪闪。
奶奶没有固定工资，今天给这家纳鞋垫，明天给那家缝手套，就这样慢慢养大她们两个。
老家医疗不发达，奶奶又走不远，闪闪晕倒后，奶奶便立刻叫黎姀带闪闪来城里看病。
跟闪闪一起来的，还有塞在她秋衣里面的绣花钱包，里面有整整齐齐的五千三百块钱。
说着，黎姀拿出那钱包，坦然地给他们展示。
她说这些时丝毫没有避讳着闪闪，闪闪也自若地坐在床边，只是头稍稍低了些。
苏佳忆和苏寒的手握在一起，屋里热得手心浸出了些汗，却呆呆地忘了松开。
他们的话都哽在喉咙。
良久，黎姀收拾好东西，平静地站起身，说：“走吧。”
回去的路上，没人说话。
先开口的还是黎姀，还是淡然的声音，她问：“大概需要多少钱？”
苏寒坐在出租车前座，手紧张地握了几下，说：“还不确定，要看位置、等级和病理结果。”
过了会，他咬咬牙，补充：“至少要五万吧。”
苏佳忆听见身边的黎姀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她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到酒吧下车时，没有道谢，也没有告别。
苏佳忆快要把头伸出车窗，一直看着她红色的头发消失在夜色里才肯回过头。
“师傅，换个地址，不去旭大了。”苏佳忆扒住前面的座椅靠背，报出了个高档小区的名字。
是对她而言，张和歌住的那个小区。
苏寒惊愕地回过头，看到她坚定的目光后没问什么，而是默默和司机报了张和歌真实的地址。
“他搬家了。”他说。
苏佳忆半信半疑地眯起眼睛，却还是没多问。
他们站在路边等张和歌的时候，惊喜地发现路边的桃树枝发了新芽。
张和歌就没那么惊喜了，这种情况下面对苏寒，他有些说不上来的尴尬。
好在苏佳忆心里装着事，没意识到气氛不对。
她认认真真给张和歌讲述黎姀和闪闪的故事，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漏掉一个细节。
最后，她吸了口气，带着恳求的语气问他，可不可以在电视台争取几分钟帮闪闪募捐。
她打开手机信息草稿箱，屏幕上满满都是她在来时路上写的稿子。
苏寒听着她的话，听到末尾时怔了神。
他想到她来找张和歌是和这件事有关，却没想到这么一会，她就已经想出来帮助黎姀的对策。
张和歌接过她的手机看了看，沉吟片刻，有些为难地说：“佳忆，我也很想帮忙，但我在电视台也只是个实习生，上级跟我分配什么任务，我就做什么…”
“所以你就不想争取试试吗？”苏佳忆直接打断他的话，“这件事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苏寒看着苏佳忆昂头争取的样子，恍惚间看到了刚和她熟悉的时候，她身上那股别的女孩都没有的劲儿。
固执、倔强和温柔的锋芒。
他的眼睛一刻也没办法挪开，心脏跳动的频率不同寻常。
他勾着嘴角，抬手按在胸口。
早就沦陷了，倒也不用一再提醒。
张和歌还是摇头，却也不想狠狠拒绝她，还给她想别的办法：“要不你试试校新闻台？”
“学校里都是学生，自己也不富裕，拿什么去帮助别人？”
看着张和歌紧蹙的眉头，苏佳忆忽然冷静下来，她向来不喜欢咄咄逼人，更何况现在是她求人帮忙，不能因为熟悉就失了体面。
她点点头：“没事，我再想办法。”
然后退到苏寒身边和他告别，礼貌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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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她到宿舍楼下，本该告别的时候，苏寒手一紧，拉她近了楼后面的小巷子里。
这是附近情侣腻歪的好地方，他们也常常在这里难舍难分。
今天是周末，又不算太晚，昏暗的小路上只有他们两人。
苏寒捧着她的脸一遍又一遍的看，离得越来越近。
苏佳忆被他看得发慌，笑着推开他的手：“看什么啊。”
“看仔细一点，每一块都记得清清楚楚的，”苏寒把她揽到怀里，“这样下辈子还能认出你。”
她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半闭着眼睛调侃：“你们医学生还信下辈子。”
苏寒自顾自说着：“下辈子我在路上看到你，就会想，这个女孩好眼熟啊，好像是我上辈子的爱人。”
“爱人。”苏佳忆浅浅重复这两个字，比其他的称呼都有分量得多。
苏寒的吻落下来时，她下意识地回应着。
也许是在医院呆了一天的缘故，他身上的消毒水气味格外明显。
不知怎的，她竟有些痴迷。
舌尖相触，她的手攀上他肩膀，不自觉捏紧。
苏寒的吻没什么技巧，不会挑拨情意。
他的吻就像他的人一样，爱意浓烈，又有少年的骄傲。
快到无法喘息的时候，苏佳忆稍稍低头，向后退了些。
她盯着那张微微染上她口红颜色的嘴唇，正要说什么，苏寒却忽然俯身，撑住她脖颈，再一次进攻。
一直到她狼狈地喊停，脸上绯红一片，他才轻轻松开手。
他失焦的眼神顺着她的嘴唇慢慢下滑，落在她锁骨。
苏佳忆不满地小声抗议，他才笑起来，搂住她的腰，逼得他们进一步靠近。
他把嘴凑到她耳后，音量小到几近气音：“我们可不可以永远在一起。”
气氛趋于危险，苏佳忆有一瞬间失神，随即飞快和他告别，跑回了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