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倪清月追出去的时候，路边早就没了宋渊的身影，她没犹豫，直接去了清吧。
果不其然，她对宋渊还是了解的。
还没营业的清吧灯光暗淡，隐约有人说话的声音。
她蹑手蹑脚走向吧台，向拐角处张望，正碰上往外走的宋渊。
见到她，宋渊吃惊了一下，旋即绷着劲，双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吊儿郎当地仰起头。
倪清月越过他，向后看了一眼，看到早就在这里压轴驻唱的那个红头发女孩子。
她靠着杂物间置物架，手指间夹着细长的香烟，淡淡地回望倪清月。
宋渊揽过倪清月的肩膀，说：“我跟她商量一下，今晚多演一首歌。”
她显然不信他的一面之词，昏暗灯光，孤男寡女，没法让人不多想。
“你放心，我只喜欢你。”宋渊补充。
那女生低头吸了口烟，低声说：“别那个眼神看我，我对他没兴趣。”
她走到杂物间门口，扫了倪清月一眼，面无表情地把门关好。
宋渊不由分说把倪清月拉到吧台前，指了指地面，故作神秘地和她说：“她男朋友，就是这儿老板。”
可信度不低，她也没继续纠缠，想起来意，她说：“你别生苏寒的气。”
听她提起这茬，宋渊那股劲又上来：“以后别让我见到他，见到一次，老子就揍他一次。”
“还有你，”他扳过她肩膀，“你干嘛护着他？”
倪清月抬手摸了摸眉毛，隔断他的目光，小声示弱：“没有…”
宋渊看着，忽地笑出来，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问：“今晚过来吗？”
倪清月还是没直视他，说：“我下学期就要考专四了，那之前晚上可能都得复习。”
他撇开头，语气夸张：“不就一个专四，至于吗？”
“怎么不至于，你不知道俄语有多难。”
“下学期才考，现在就复习，到时候不都忘了？”
倪清月翻白眼：“你以为我是你？”
他没接茬，走到吧台里面，从冰箱里拿了罐啤酒，仰脖喝着。
倪清月贪婪地看着他喉结处好看的弧线，随口问道：“你英语四级复习了吗？”
“不着急。”
她无语，扁着嘴看他：“你可是英语系的。”
宋渊凑到她面前，说：“毕业之前过了就得了呗。”
“我们班只有十个人大一没过四级。”
他不屑：“我们班还只有六个呢。”
“所以你就是那六分之一！”
倪清月瞪圆眼睛，声音也提起来。
见她这样，宋渊笑着，说：“哎呦祖宗，你就别管我了，我有自己的规划。”
他的手也跟着落到她颈后，她知道，那是接吻的信号。
可此刻她却愣在原地，像被施了魔法一样。
而咒语，就是宋渊的那句“别管我”。
这句话太耳熟，和许蓦在一起时，她说过无数次，甚至在日记本里也写下【许蓦能不能少管我点】。
宋渊的吻照例落在她唇上，她迟钝地应和着。
旧爱的痕迹就像没有留下疤的伤，看不见、没感觉，可是再路过当初狠狠摔倒的那条路，还是忍不住摸摸早就消失的伤口。
-
苏佳忆和张和歌结束专访的准备工作时，天色已经暗下来。
晚饭的饭点刚过去，两人坐着品味喧闹到平静的落差。
打破安静的是张和歌：“那个男孩…苏寒，是你喜欢的人？”
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件事，苏佳忆垂眸想了想，说：“以前喜欢过。”
她刻意使用了时间限制的词——以前。
高中时对他的感情，是笃定。
可当重逢，尤其是他今天令人陌生的气势，苏佳忆忍不住怀疑，究竟她喜欢的是这个人，还是她脑海中臆想出来的那个少年？
张和歌没再纠缠，收起自己的电脑，又从背包里拿出一瓶酸奶递给她，说：“电视台还有点事，收尾工作就麻烦你了。”
苏佳忆一愣，随即笑道：“这有什么麻烦的，这也是我的工作啊。”
送他到门口，苏佳忆靠在门框上听他叮嘱采访稿的细节问题，心不在焉地点头应和着。
苏寒说过下课来找她，这个点，他应该已经下课了吧？所以果真没有来吗？
正想着，忽然尖锐的刹车声音传来。
是苏寒坐在那辆电动车上，背着书包，抬手整理被风吹乱的刘海。
张和歌一惊：“从哪弄到这个的？”
“她喜欢，”苏寒把车停好，“我就和朋友借了一辆。”
“没听说过你喜欢电动车。”张和歌迟疑地看向苏佳忆。
她没接话，反而问苏寒：“你才下课？”
他笑起来：“等着急了？”
苏佳忆吸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出来，转而和张和歌告别：“路上小心。”
“你要走了？”苏寒收起电动车钥匙的手停住，“要不我送你过去？”
“不用不用，我坐公交就行。”张和歌摆摆手。
临走前他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这个专访…工资可能很低，不是针对你，我的实习工资也没多少，你能接受吗？”
“没关系。”苏佳忆笑着，报考这个专业之前她就知道行情，早就没有赚大钱的期待。
张和歌走后，苏寒自顾自落座在苏佳忆对面，拿着纸巾把桌子前前后后擦干净。
“你晚上没有课了？”苏佳忆问。
“有，”苏寒说，“实验课，我提前做完，就出来了。”
她看了他一会，没再说什么，低头专心整理采访大纲。
“你喜欢喝这个？”苏寒拿着那瓶酸奶。
苏佳忆摇摇头：“张和歌留下的。”
“那我喝了？”虽然是问句，他却没等到回答就仰头喝了一大口。
再次把头从工作里抬起来时，苏佳忆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天黑，店里亮着淡黄色的灯光，播放的是不知道名字的音乐。
而对面的人书本摊开，上面是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
他有轻微的近视眼，所以此刻背并不直，低着头研究复杂的医学术语。
苏佳忆就这么看着他，看他握笔的姿势，看他随动作而轻轻晃动的刘海，看他低垂的眉眼。
他穿着纯白色毛衣，坐在这里，整个人好像笼罩进了温暖。
而她只能感慨，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总有人毫不费力，只凭一副好皮囊就能得到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比如爱。
苏佳忆重新把注意力投放到就快要结束的工作上。
采访的最后一个板块主题是“爱”。
她用手指比对着，一个个问题检查下来。
“对您来说，爱是什么…”
她自语时细小的声音被苏寒捕捉到，他笔一顿，竖起耳朵。
“小花卷的爱不仅是对美食，更是对整个社会…”
听到这苏寒才明白过来，握着笔的手紧了紧，眼神却怎么也收不回。
于是当苏佳忆完成任务伸起懒腰时，正对上苏寒带着笑的眼睛。
“你干嘛？”苏佳忆摸了把自己的脸。
“弄完了？”苏寒指了指她面前的电脑。
她点点头，看向他的书本：“你呢？”
“我就随便看看，”他笑着把书收好，电动车钥匙在手指转了一圈，“吃饭去？”
这不就是饭店吗？苏佳忆不解地看他。
“我还没吃过你们食堂。”
“干嘛一定要吃我们食堂。”
话是这么说，苏佳忆还是扬着嘴角站起来。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她坐在电动车后座跟着苏寒上坡下坡不再紧张，她往前靠了些，苏寒向后飞扬的发梢在她脸上厮磨。
她偷偷笑着。
“左拐——”她的话刚出口，苏寒就熟练地转弯。
他笑起来，左手指着路边的楼，说：“这是外国语学院。”
又挑起手指：“那是软工的。”
右面：“那个是管院的，后面是体育馆。”
他得意笑声传来的同时，车子稳稳停在食堂门口。
苏佳忆下车整理着头发，震惊的眼神却没法整理。
“你的学校，我很熟悉。”
苏寒嘴角勾起的弧度让她恍惚，仿佛又见到了合欢树下的挺拔少年。
饭点早过，食堂甚至称得上是空荡，苏佳忆拉着苏寒直奔她常去的窗口。
“整个食堂，这个麻辣鸡丝我最喜欢吃的，”她指着牌子，“你要不要尝尝？”
高中时和苏寒吃过许多顿饭，她知道，他并不是多能吃辣的人，所以她早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可是他却淡定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说：“好啊。”
这顿饭吃得苏佳忆小心翼翼，她看着苏寒额角鼻尖渗出汗珠，几次说要给他买瓶水，都被他按下。
她想不太清楚为什么，只觉得他有些可爱。
饭后，苏寒说着送她回宿舍，却带她去了学校里的小广场。
苏佳忆只在夏天时和倪清月来过这里，两人本想谈些心事，谁知太多蚊虫，精力都用在张牙舞爪地保护自己上。
如今已经深秋，树木不再郁郁葱葱，蚊虫倒也少了许多。
坐在石凳上，晚风迎面吹过来，带着冬天的味道。
苏佳忆没忍住，侧头看了眼从一开始就沉默的苏寒。
“今天中午的事，你生气了吧？”他问。
苏佳忆一愣，她以为这件事被他搁置，短时间内不会提起。
“我就是…没想到你会有那么大反应。”她说。
余光里她看到苏寒仰头看了很久，深吸一口气，说：“我以为，我们四个会一直在一起。”
苏佳忆想起当年在许蓦家里，倪清月带着私心补上的那一句“一直在一起”。
说下这句话的人已经放手，听的人却记到现在。
苏寒继续说：“他们都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我…我不想失去任何一个。”
她说：“可是谁都没办法阻止别人的离开。”
苏寒的头又低了几分，喃喃道：“对啊，没办法阻止。”
她看着他失神的侧脸，忽地明白他想到了什么，心像被谁捏了一把似的，猛然的疼。
“我是说，”她打圆场，“朋友总会再有的。”
他顿了几秒，领悟到她隐晦的关心，给面子地笑起来，露出整齐的牙齿。
“其实我很羡慕你。”他说。
苏佳忆愕然，是她听错了吗？苏寒，羡慕她？
“看起来我像是有很多好朋友的那种人吧？”他自嘲地笑着，“但其实我的朋友很少，也很容易就走丢。我不知道是我的问题还是…”
“大家都是这样的。”
“可你不是，”苏寒反驳，“你总能交到新朋友，你和倪清月也在一起那么多年。”
苏佳忆咬着嘴唇想了会，说：“其实是月月很包容我——”
“不是的，”苏寒打断她，“是你本身就是很好的人。
他看着她的眼睛，神情认真：“因为你就是很好的人，所以你能交到很好的朋友，能做自己喜欢的工作，能…被很多人喜欢。”
从小到大除了妈妈，没有人这样夸过她。
苏佳忆下意识摇头：“我有很多缺点。我…我不够勇敢，我小心眼，我报复心强。”
苏寒笑着补充：“你还死要面子。”
“可是那又怎样？”他收敛笑意，“你有缺点，和，你很好，并不冲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