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报复一般,苏佳忆玩了一下午的电脑游戏,她最喜欢拳皇,只有沉醉于强烈的胜负欲,她才没有多余的心思想别的。
无论是别的事,还是别的人。
傍晚时分倪清月打来电话,说她爸爸今晚跑车,不在家,能不能来苏佳忆家住。
她当然应允,正愁双人小游戏没法玩呢。
妈妈做了格外丰盛的晚餐,苏佳忆心里有些奇怪,倪清月也算半个家里人,每次妈妈都是做些家常菜,或者给钱让她们出去吃,这次怎么反倒像招待贵客一样。
倪清月来得很快,敲门敲得很大声,苏佳忆懒洋洋过去开门,刚打开一条缝,倪清月就冲进来,飞快反身把门按上。
“干嘛?”苏佳忆不解。
“嘘,”倪清月从门镜往外看,“刚刚我上来时碰到一个男的,他一直跟我走到你家门口,肯定是坏人。”
这时,门突然被叩响,两个女孩尖叫着跑到妈妈后面。
妈妈把最后一盘菜放到桌子上,笑着擦擦手,淡定地走过去开门。
门口的男人笑眯眯地进来后,倪清月指着他大喊:“就是他!”
苏佳忆虽然也有些害怕,但还是看出场面的不对,按下倪清月的手,等妈妈说话。
“这是李叔叔,”妈妈又走回厨房,“别害怕。”
两个女孩去看李叔叔,是个很壮的男人,个子不矮,皮肤不白,还有点啤酒肚,头发短短的,很可爱地笑着,他放下手里拎着的零食和水果还有一堆袋子,熟练地换上拖鞋,面对两个女孩有些局促。
“你们好。”他从袋子里拿出两盒芭比娃娃,递过来。
苏佳忆接过,心下明白了他的身份,不想给他难堪,便配合地“哇”出来,说:“我小时候就很喜欢这个。”
倪清月本想直接表达对芭比娃娃的嫌弃,看到她的反应后,努努嘴,也没再说什么。
“我就说女孩子多大都会喜欢这个的。”李叔叔憨憨地笑起来,走到厨房去帮妈妈拿碗筷。
见他离开,倪清月凑到苏佳忆面前,挤弄着眼睛,像是在问:“怎么回事?”
她压了压眉头,轻摇摇头。
在饭桌上坐好,苏佳忆惊奇地发现,平时滴酒不沾的妈妈居然开了瓶红酒。
妈妈举着杯,表情甜蜜:“你们也高考完了,我就想着让李叔叔过来见见。”
“苏佳忆,我女儿,”妈妈介绍着,“这是倪清月,我二女儿。”
“哎妈妈!”倪清月笑得开心,拿起可乐和她捧杯。
“李叔叔是月月爸爸的朋友,在国企工作,咱家电脑就是他换的。”
“谢谢…李叔叔。”苏佳忆说。
“是我爸朋友?”倪清月瞪起眼睛,“我怎么不知道!这个老倪,什么都不告诉我。”
“我平常不在这工作,老倪都是路过我那的时候见一面,所以没去你家做客过,不然你肯定就认识我了。”他笑着解释。
“不在这工作?”倪清月嘴快,问出了苏佳忆的疑问,“那你和阿姨是要异地恋?”
“周末我就会过来的。”李叔叔看了眼妈妈,有些紧张起来。
“那你和阿姨必须每天都通电话。”倪清月说。
“听见了吗?每天啊。”妈妈笑着对李叔叔说。
苏佳忆没怎么见过妈妈撒娇的样子,这一瞬间突然不想计较其他,自己马上上大学了,有个人陪妈妈,总比她自己一个人要好。
“李叔叔是自己一个人吗?”倪清月接着问。
“不是,我还有个儿子,比你们大一岁,在外地念书呢。”他回答。
倪清月点点头,看向苏佳忆。
“那我就有哥哥了,”苏佳忆夹了个鸡翅到李叔叔碗里,“吃吧,一会凉了。”
倪清月的盘问被打断,显然有些着急,大腿在桌下撞了下她。
苏佳忆也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别着急。”
吃过晚饭,李叔叔和妈妈洗碗,两个女孩不想做电灯泡,就窜回房间。
倪清月懒懒地瘫在椅子上,苏佳忆的双人游戏也抛到脑后,扑到床上摆弄着新玩具芭比娃娃。
“李叔叔。”苏佳忆小声重复。
“看起来还挺好的。”倪清月望着天花板。
“但愿吧,我妈喜欢就行。”
“希望我爸晚点找。”
苏佳忆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躺回原位,问:“为什么?”
“有后妈就有后爸啊,”倪清月坐直,慷慨陈词,“而且他那个工作那么危险,还是等我能赚钱养他的时候再找吧。”
苏佳忆笑了笑:“能不能带着我一起养啊?”
“我还等着靠你养老呢。”倪清月把自己的芭比娃娃扔过去。
“靠我不如靠许蓦。”苏佳忆调侃。
倪清月拿过苏佳忆桌上的镜子,左右照着,过了一会才说:“我不敢和许蓦说我的志愿,三个学校,一个都没报他那里。”
“有什么不敢,他肯定会理解你的。”
“对啊,他越是那样,越显得我不够爱他。”
苏佳忆努力站在她的角度上思考,却又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正在想着新话题,倪清月突然开口:“我们什么时候去北京啊?等许蓦放假?”
她想起不久前和苏寒的北京之约,心里乱糟糟的,翻了个身,面向窗外。
在倪清月软磨硬泡下,她终于把今天在操场上的经过一五一十讲出来。
“你有病吧苏佳忆!”倪清月跳到床上,想起妈妈和李叔叔还在,尽力压低声音,“你不喜欢他吗?为什么不说?”
苏佳忆咬了下嘴唇,说:“我就是想知道,如果我不喜欢他,他还会喜欢我吗。”
“可是现在就是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啊。”
“我没有喜欢到非他不可。但是我想知道,他对我是不是也是这样。”
倪清月想不通,盘着腿坐在她面前,等她继续说。
“他拒绝过我一次,也说过让我伤心的话,所以我不知道他现在对我的感觉是不是心血来潮,如果是高二时知道他喜欢我,我一定开心得快要疯掉,但是现在我冷静很多了,我对未来的所有期待,都没有他的位置。”
“更何况,我有些分不清我到底是真的喜欢他,还是习惯性的喜欢他。”
倪清月被她弯弯绕绕的脑回路带得直懵,皱着眉想了半天才捋出一点头绪,问:“所以你是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喜欢你,也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他?”
苏佳忆点点头。
“何必呢,”倪清月躺下来,语气平静了许多,“干嘛那么理性。”
苏佳忆回答不出来,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似乎都有个分明的界限,她也明白世界不是非黑即白,可是那抹灰色,也要安安分分呆在自己的框框里,休想逾越一点点。
倪清月也知道好友的性格,没再劝说,只是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臂,笑着说:“等上大学,肯定会有不让你纠结的人。”
”对了,”苏佳忆支起身体,“我在网上看,咱们宿舍好像是抽签制的,到时候手气好点啊,住一起。”
“没事,总有办法的。”倪清月狡黠地笑。
李叔叔离开时已经很晚,苏佳忆和倪清月赶忙跑到客厅,和妈妈聊天。
“怎么样?”妈妈问。
“还不错。”倪清月说。
苏佳忆纠正:“很不错。”
“放假他就会回来,我要是没事也可以去那面看他。”
倪清月问:“会不会有些不方便?”
“你们都上学了,我在家呆着也没事。”
苏佳忆点点头,说:“他人品没问题吧?”
“再看看吧,应该挺好的。”妈妈笑的有些不好意思。
苏佳忆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她低头看,是“苏小狗”发来的信息,简单明了,只有两个字:
【下楼】
她冲倪清月使了个眼色,轻晃了下手机,又用手指指了指地板。
倪清月立即明了,默契地拉过苏佳忆,说:“突然好想吃雪糕,佳忆,陪我去买吧。”
下楼的脚步忍不住越来越快,苏佳忆抬手松掉了扎着马尾的发圈,握紧拳头,感受在夏夜从指尖传来的寒意。
呼吸有些不受控制地加快,她说不上来自己在期待些什么,只觉得自己是个出尔反尔的怪人,刚刚理智到极致,现在又被情感占领高地。
荒谬。苏佳忆脑海中蹦出这两个字。
他还站在那个熟悉的楼道口,白天是朦胧光影,夜晚,头顶是暧昧昏黄的灯光。
她一步一步走过去,站定,留出最礼貌陌生的距离。
他直直看了她一会,抬脚往前迈了一步,两个身体只隔了三十多厘米,打破了亲密距离的界限。
破旧的老楼里,灯旧旧的,连带着照出来的光也有年久失修的意味,从后上方懒洋洋地洒过来,铺在两人周围。
“苏佳忆。”他声音低沉沉的,不像往常那样清亮。
她这才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
“嗯。”她什么也没问。
“你真的不喜欢我了吗?”他低头看她,眼神直白。
“很重要吗?”她故意避开他的目光。
他不再说话,一时间两人之间只有急促又克制的呼吸声和渐渐蔓延开来的酒精的味道。
“重要,”他身子稍稍往前倾,离她更近了些,“特别重要。”
“为什么?”她坚持不住,往后靠了靠。
“因为我喜欢你。”
他的语调不像浪漫的表白,反而像妥协。
这个两军实力相当的战场上,苏寒终于低头,亮出那把早就偷偷攥在手里的白旗。
这句话来得太急,又太自然,苏佳忆僵住,眼睛慌乱地眨着。
“你喝酒了?”她下意识想逃避。
“但是我很清醒。”他语气坚定。
“所以你真的不喜欢我了吗?”他低声问,不知道是不是苏佳忆的错觉,她竟然听出了恳求。
她顿了顿,缓缓抬起头,终于迎上他的目光。
暖黄色的灯光里,苏寒的眉眼被勾勒得温柔,他微微上扬的眼尾像小溪延伸的尽头,神秘,引人向往。
她不敢再细看,往后退了一步,心跳终于恢复正常。
“你喜欢我什么?”她问。
苏寒垂眸,组织着语言,良久才开口:“聪明,漂亮…”
脱离了淡淡酒气的氛围,苏佳忆冷静了许多,听着从他口里说出的普普通通的形容词,平静地望着他。
苏寒说的最后一个词是“聊得来”,他皱着鼻子笑了下,像是对自己的回答很满意。
苏佳忆倏地想起,两年前,一路跟着他去寻找他喜欢的女孩,他说:“她特别聪明,有些话说一半她就懂了,很聊得来,而且她长得挺漂亮的。”
怔了会,她笑起来,不知道是在笑他对喜欢类型的专一,还是笑自己像个傻瓜。
她突然有些讨厌自己优秀的记忆力,如果她不记得那句话,就可以像其他女孩那样,开开心心地收获美丽爱情。
“我先回去了。”她淡淡地。
“苏佳忆!”他抬起音量,脚步也着急地往前挪动了一下。
她还是静静看他,神情冷漠。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苏寒蹙起眉,“你别什么都不说。”
苏佳忆错开目光,说:“是不是无论是谁,只要她聪明、漂亮、和你聊得来,你就会喜欢?”
他显然没第一时间就领会她的意思,神色失措,张了张口,想问,却被她抢先。
“我们就到这吧,”她轻轻扯起嘴角,笑起来,“苏寒,祝你以后一帆风顺。”
苏寒咬紧牙关,眼睛眨也不眨,紧紧盯着她利落地转身,一步一步踏上台阶,最后消失在楼梯的转角处。
他赌气似的也飞快转身,大步走出楼道,仿佛第二天还可以装作不经意和她走进同一家饭店,然后开着做作的玩笑,重归于好。
夏夜黏热的风吹过,他才突然清醒,意识到这样的日子好像已经戛然而止。
他愣住,许久,缓缓回头看那个长长的昏暗的走廊。
无数次告别后她上楼的身影在眼前交叉重叠,苏寒怔怔地看着。
她明明穿着最普通的t恤和牛仔裤,可是发梢甩动的样子,衣服被风鼓动的样子,白色帆布鞋有些泛旧的样子,在似醉非醉的他的记忆中成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以至于时隔多年后,再提到少女两个字,他眼前都会不自觉浮现她的背影。
他终于意识到,早在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经沦陷。
深到她可以抽离,而他只能在原地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