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五月，最后一次月考结束，南岸高中照例给高三的学生开了家长会。
只是这次的家长会和以往不同，在场的不仅有家长，还有每一位学生。
于是毫无意外地，苏佳忆见到了苏寒的妈妈。
他妈妈个子不高，头发梳的很整齐，穿着一双黑色的粗跟小皮鞋，看起来精致又温柔。
在走廊里“碰巧”遇到时，苏寒大方地向妈妈介绍：“这是苏佳忆。”没有后缀。
妈妈也没问，笑眯眯地望着苏佳忆：“你好呀。”
“阿姨好。”苏佳忆忙不迭站直，点头问好。
“妈，她可厉害了，作文分数总是最高的。”苏寒说。
“叫名字。”妈妈轻拍了下苏寒的手臂，“没礼貌。”
他瞄了眼偷笑的苏佳忆，鼓了鼓左侧嘴角，乖乖说：“苏佳忆可厉害啦。”语气带着不服气。
“也就作文还不错。”苏佳忆谦虚。
“倒也是，她——”苏寒看了眼又要说话的妈妈，忙改口：“苏佳忆历史就不太好。”
惊讶于他对自己成绩的了解，苏佳忆瞪大眼睛看苏寒。
妈妈却把她的表情理解成被揭短的不满，低声说他：“怎么说话呢？”
他装作不懂，拉过妈妈走进班里，嘴里念叨：“开家长会了，家长要在。”
临进门前，他回头冲苏佳忆眨了下眼，勾着嘴角笑起来。
家长会的内容无非都是那么几项，总结-分拨点评-总结。
排在前面的同学永远都是聪明又努力，中间的永远都是聪明不够努力，后面的就是聪明但是适合走别的人生路线。
苏佳忆靠着椅背发呆，想起上初中的时候，有段时间学习没那么好，老师只说她是个聪明的孩子，如果用功肯定能超过很多人。
她信了，用功了，学习成绩也上来了。于是她沾沾自喜，自己是百里挑一的聪明人，就算有些她怎样也做不出来的题，总有人轻而易举列出三种解法，她也坚信自己是最聪明的，只是不够努力。
直到高二时有一次去老师办公室问题，听到老师和一个学习不好的学生家长聊天，老师说这个孩子很聪明，就是不够努力。
这也许是全天下老师用来激励学生的统一手段，她用了很长时间才接受这个事实。
三模一直是给考生树立信心的存在，班里同学的分数普遍虚高，家长们拿着一二三模的对比成绩单，纷纷觉得自己的孩子有了好大进步。
苏佳忆妈妈也是，她捏着那张成绩单，手指比着三模的分数，低声问苏佳忆：“这个就会是你高考的分数吗？”
苏佳忆一时哑口，摇着头半晌才说：“但愿吧。”
坐在一旁的倪清月爸爸细细看着那张表格，来来回回琢磨自己女儿的分数，上下浮动不大，他又翻开纸的背面，是倪清月提前写好的，她每科的分数。
看了许久，他拿起圆珠笔，把分数不容乐观的数学那栏圈起来，微微抬起右侧身体，从裤兜里掏出两百块钱推倒倪清月面前。
她不解，但还是急忙把钱收下，再抬起头就看到爸爸在纸的空白处写下“买练习册”四个大字。
“我有好多呢。”倪清月撅嘴，显然是不乐意。
“全都做完。”爸爸极力压低声音。
“做完也不会，又不出一样的题。”她小声嘟囔。
她拿起手机，下意识想和许蓦倾诉，打开短信，却发现自己上一次和许蓦的通信记录。
倪清月：【在干嘛，想你了】
许蓦：【想你，在做大作业】
倪清月：【什么作业啊，难吗】
许蓦：【c++，月月，你先复习，我等会找你】
倪清月：【好】
这段对话的时间是昨晚十一点二十分，一直到现在，许蓦口中的“等会”还没到。
她反复看着许蓦那条信息，不懂什么是c++，也不想问。
直到手机屏幕自己熄灭，倪清月回过神，气冲冲打字：【许蓦，你不想理我就直说，找什么借口，你做一辈子作业吧，做到死都别找我】
发送成功的字样出现在小小屏幕上时，她舒展了紧锁的眉头。
因为南岸高中是理科学校，文科向来不算优秀，于是家长会结束后，在大会议室还有一场“文科经验分享大会”，由文科出色的学生上台传授经验，所有学生和家长自愿参加。
苏佳忆也在上台的学生名单里，知道这件事后她十分头疼，她不是喜欢抛头露面的性格，更害怕到时台下空空如也，那多尴尬。
进入会议室才出乎意料地发现，这个空荡的小礼堂居然挤满了人，学生坐在前排，家长坐在后排，家长的人数明显更多。
参与分享的同学一共有八个，苏佳忆是第四个。
在一边候场的时候，她手里攥着稿子默念，眼神在许多学生和家长里扫视着。
都说21天养成一个习惯，自从遇见苏寒那天开始，苏佳忆只用一秒钟就养成了在人群中寻找苏寒的习惯，一坚持就是五百多天。
台上的同学用麦克风说着政治的答题方法，台下苏佳忆理智叫嚣着“这是文科经验分享会，他一个理科生怎么会来”，感情却坚持“万一呢”。
正在寻找着，前面的同学已经发言完毕，轮到苏佳忆了。
她深吸一口气，弯起手捋了下马尾，大步走上台。
她一直是这样的人，就算心里再紧张再没有信心，也会尽力表现得无所畏惧。这是她下意识裹起的一层壳。
“今天我分享关于作文的经验。”
开场白只有一句话，大家给面子地鼓起掌。
等待掌声停息的空档，她低头看了一眼手稿，再抬起头时，一眼就看到苏寒和倪清月一起，坐在第一排。
见她望过来，倪清月捏起拳头为她加油，苏寒却还是标志性的笑容，没有鼓掌，而是掐着笔，一副认真上课的样子，等待她的分享。
不知为何，她瞬间心安，也轻轻笑了下，极力稳住声音，说着那些有些千篇一律的写作套路。
无非是：开篇用名言点题，苏佳忆肯定不能说有的名言是她自己编的；中间分三段讲述论点，多背点冷门的名人事迹往里套就行；结尾升华，能升多高就升多高，最好再背一个气势磅礴的万能排比句；最后一段只需要抄一遍标题，加个感叹号就行。
这些老生常谈，每个老师都一定说过许多遍，苏寒却奋笔疾书，仿佛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肯落下，记了一行又一行。
苏佳忆瞄着，不自觉把语速放慢了些，紧张的情绪也渐渐烟消云散，她甚至临场发挥了许多。
“写作文的时候，字体也是很重要的…”
他举起手，打断了她的话。
苏佳忆直愣愣看着他，印象中好像没有提问这个环境，他这是哪一出。
怔了一会，他还执着地竖着右手，一脸期待对着她。
“你说。”苏佳忆终于开口。
他“蹭”地站起身，带着笑意问：“要是写字不好看怎么办？”
“练啊。”苏佳忆心下有些明白他的故意。
“怎么练？能不能现场讲一下？”
她捏起一块粉笔，想了会，又放下，拇指和食指搓着粉笔灰，扬起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回他：“字如其人，不要好高骛远。”
登时坐席里发出哄笑声，苏寒没想到她有这种反击，咬紧牙齿瞪她，想说什么，却又什么也说不出，只能忿忿坐下，哀怨地看着她。
倪清月笑得最大声，悄悄冲苏佳忆竖大拇指，又凑到苏寒身边重复：“字如其人。”语调带着调侃。
苏佳忆故意回避那一处存在感很强的眼神，表面上还是那副和善的笑脸，心里早已经乐翻天，只觉得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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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会结束，回家的车上，妈妈贴苏佳忆很近，悄声问：“今天提问的就是那个男孩吗？”
她下意识装傻：“哪个？”
妈妈看穿她，急迫地撞她肩膀：“快说。”
知道没法再隐瞒，她问：“你怎么知道？”
妈妈表情有些得意：“听你和他的说话语气就知道。”
她好奇心上来：“什么说话语气？”
“不告诉你。”妈妈一仰头，闭眼睛假寐。
她努努嘴，没再问下去。
妈妈等了会，不见她追问，有些憋不住，说：“你从小到大都不会和谁那么针锋相对。”
碰到红灯，车子停下来。
苏佳忆看着窗外行色匆匆的路人回想，确实，她一直更像是“随便”主义者，对很多事情都表现得不在意，似乎输赢都无所谓。
而面对苏寒和有关苏寒的一切，她那些藏在心里的胜负欲，毒舌的潜台词，全都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她自己也弄不明白原因。
红灯跳绿，车子开动，伴随着陈旧马达的轰鸣。
她讨厌被别人装模作样地分析，妈妈也不例外。
可她没表现出来，只是轻皱了一下眉，就再没反应。
快到家时，倪清月来电，要苏佳忆陪她去书店买练习册。
苏佳忆赶忙下车，直奔好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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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到书店，苏佳忆就看到倪清月站在门口，一手举着巧克力雪糕，一手拿着电话。
“这都几点了？”她也顾不上刚吃了几口的雪糕，一心和许蓦理论。
或许也不是理论。
“你别和我说你一觉睡到现在。”她把雪糕塞到苏佳忆手里，做了个“不吃了”的口型。
“醒了就知道找学长，你们感情真是好啊。”
“那你和学长谈恋爱啊。”
“你除了‘我错了’还会说别的吗？你是不是放了个复读机在电话前。”
…
苏佳忆一边解决她剩的雪糕，一边漫不经心听着她“理论”。
“你不是会做好多东西吗？给我也做一个。”
“别说大话。”
“再有一次我就去你们学校论坛发帖子。”
…
“好吧，勉强原谅你了，看你表现吧。”
这场单方面的战斗终于结束，苏佳忆已经蹲得腿麻，看她挂了电话连忙站起来，把光秃秃的雪糕棍递给她，示意她扔到身后的垃圾桶。
倪清月接过木棍，一手扶住苏佳忆，大喊道：“你怎么全给我吃了！”
苏佳忆腿上麻酥酥的，呲牙咧嘴问她：“你不是说不吃了吗？”
“我说了吗？”她笑嘻嘻的，显然还没从和许蓦的通话中回过神。
苏佳忆翻个白眼，拖着软绵绵的左腿挪进书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