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记忆碎片
王大人领着戴着大红花的公子开始依次敬酒，自然是先打皇上敬起，这王大人略微有些发福，模样看着极为和善，一脸的红光满面，也不知是因着令郎今儿个大喜开心还是皇上圣驾亲临兴奋的。
小丑奴目光一直追随着他，暗暗寻思着他与夏子敬还有太后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因果关系，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头绪。明眸慢转间，又无意撞上夏子敬的目光，他微微一笑，眉宇间自有藏不住的蒙蒙贵气。
那笑，令小丑奴心中一暖，似有一泓清泉自心上漫过。
在这笑语喧哗的厅中，隔着数张桌子那人真是她兄长，真和她血脉相连吗？
血液一下沸腾起来，亲情在心中缓缓流淌，这感觉真奇妙，置身于一大群陌生人中，而其中一个竟与你流着相同的血，怎不令人为之振奋。
小丑奴不觉又望向夏子敬，似有心灵感应般，她眸华一至，他便迎了上来。
四目相对，他仍是微微一笑。
小丑奴唇角微牵，亦扯出一丝笑。
若她当真是文昌国公主，若国未破家未亡，她和他此时该是在文昌国的皇宫里吧？她也会如皇上那些妃子们一般穿着华丽漂亮的衣裙，整日过着十指不沾水的日子么？
同样是英姿勃发的少年，这边皇上高高在上，享受着一屋子人的众星捧月；那边，夏子敬，自己的兄长，原本也该是身份高贵的皇子，只因国破竟落得要投靠他国的地步。
小丑奴唇边笑意凝结住了，愁绪一点点袭上心头，面对满桌佳肴再也无心下筷。
皇上和满桌来宾却兴味盎然，满厅觥筹交错好不热闹，那小丑奴素来是喜热闹的，可这会却颇觉不耐，目光所到之处，哪哪都是人，闹哄哄的吵得她头疼。
她挑挑眉，神情忽猛的凝住，哪来的马儿嘶叫？
……周遭的杯光碟影及喧嚣声渐渐飘忽，似一下远在了天边，却又清晰可辨，如蚊虫般在耳边嗡嗡响。
咦，房屋怎的在摇晃？
富丽堂皇的大厅在小丑奴眼前慢慢旋转起来……好大的风雪，一面面残破的大纛旗在风中呼呼飘飞……
小丑奴眸中现出惊惧，脑中似有千军万马摇旗呐喊着纷至沓来……不要，不要啊……无边无尽的恐慌自心底漫卷而起，她莫名感到惶恐，心仿佛被一只大手给紧紧攥住，她要喘不过气来了，细密的汗粒自额角渗出，脑中一下又似有千万只虫子在蠕动，一只只撅起尾部拼命往她骨髓里钻，疼得她脑子几欲爆开……
“素颜，你这是怎么了？”皇上一转眸，见她面色如纸，身子在微微颤栗，不觉道：“可是身子哪里不适么？才刚不好好的，不会是闹肚子吧？”
“奴婢，哎哟，肚子好疼。”小丑奴就势捂着肚子道。
不待皇上开口，边上有眼色的大臣就唤来王大人，那王大人即在厅中侍候酒宴的丫鬟里召过一着绿裳的，命她带了小丑奴去。
出得大厅后，小丑奴胡乱找个借口打发走那丫鬟，信步一人转到了王府后园。
院中花树皆系上了红绸，长长的丝带在夜风吹拂下徐徐飘飞，这样带有喜庆的景致入在小丑奴眼中，竟觉有说不出的凄清。
若是有朝一日齐国与宝鸡国争战起来，齐国若不幸而亡，皇上会不会也如夏子敬一样要远走他乡？
立在园中青石甬道上，遥望天穹，小丑奴一时只觉千种凄惶、万般无奈一齐涌上心头。
收回眸光，她缓缓登上园中凉亭，在石凳上坐了，试图重新拼凑起先前脑中闪过的那些零碎画面。可无论她怎么努力，脑中都一片空白，之前那些画面竟如船过水无痕般，在她记忆中消失殆尽……
也不知坐了多久，风中忽隐隐飘来丝竹之声，绵绵不断，却声声入耳。
远处的花厅里，一帮身着霓裳羽衣的妙龄女子，正在磬、箫、筝、笛等合奏出来的优美乐器声中翩跹起舞。王大人在前厅散了筵席后，又将皇上和一干位高权重的大臣请来此欣赏歌舞。
霓裳舞皇上在宫里没少看，当下兴趣并不大，忽忆起小丑奴去了多时未转，正偏头欲吩咐王大人命人找了她来时，眸光一转，却见小丑奴走了来。
小丑奴走来静静站在他身后，皇上回头问：“你去哪了，可好些了吗？”
“我在王大人府上后园子里逛了逛。”
“你还有心情去逛园子，可见肚子已不疼了是吧？”
小丑奴微一颌首，眸光却在悄悄搜寻夏子敬，在座的都是朝中大臣，哪里还有夏子敬的身影。
皇上又看了会，觉得没什么趣儿，待要起身回宫时，却见右侧款款走出四个女子，肩上各挑着一根竹杠，下面悬着一硕大的含苞荷花。
那四名女子将那株荷花轻轻放于舞池中，抽出竹杠后，池中诸位妙龄女子立时围拢过来，绕着那株荷花甩裙旋转着。
这是个什么舞，倒新颖别致，皇上一下来了兴头，两眼盯着池中那株荷花，却见其中一片花瓣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即又是一片，接着片片花瓣似被风拂开了一般，慢慢绽放开来。
待花瓣完全绽开后，内里竟卧着一女子，但见她随着丝竹声头一点点抬起，两只手臂柔柔而动，紧接着全身而立，长袖舒展，在花瓣由慢至快的飞速旋转起来。
皇上与众大臣包括小丑奴在内都看直了眼。
美，实在是太美了。
那女子舞姿轻盈曼妙，仿似荷叶上的一滴露珠。
再细观其貌，眉将柳而争绿，面共桃而竞红，亦美得出尘，令人呼吸紧促。
只是，她好冷，那眸子似冰魄，冷得浸人。
一曲终了，在袅袅余音声中，她身子越旋越低，最后一音消散，她已如开曲之时般静卧于荷花中。
片刻后，由皇上带头，如雷的掌声响起，众人方如梦初醒般齐齐大赞，妙哉，妙哉也！
“轻尘，还不快上前见过皇上，与皇上斟酒么？”王大人笑着吩咐那女子道。
原来她叫轻尘，不仅人美，名字也这般美。
小丑奴不由自主抬手摸了摸自己右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