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自生自灭
谢冷桥没有靠上前来，他听见了丑伯的那句“不要带外人来”，很明显是针对他说的，因此他站在离暮语舟他们不远的地方。
暮语舟沉吟了一会儿，紧盯着丑伯问:“你知道我的另一个孩子在哪儿么？”
丑伯睁大眼睛惊讶地看着他:“你不是亲眼所见，生下来就不行了，怎么又突然想起来问了？”
暮语舟思绪有点儿乱了:“我以为你当时举给我看的是现在的三月。”
丑伯看看他，无奈道:“三月出生的时候虽然也很弱，但还算正常。那一个你不是看了一眼么，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气若游丝了。”
暮语舟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也就是说他并不是一出生就死了。”
丑伯也不隐瞒，毫不客气地说:“对呀，还苟延残喘了一段时间才咽气。”
暮语舟听不了他对那个孩子这种无所谓的语气，虽然他是自己的亲人。
暮语舟压了压心里的不满，冲口而出:“明明他还有活的可能，你为什么不救一下？”
丑伯也不知怎么了，收起了以往对暮语舟的温柔，硬邦邦地说:“合着你今天是专门来责备我的？”
暮语舟语气也很不好:“没有，只是你为什么见死不救？”
丑伯看了看不远处的谢冷桥，提高了音量:“人各有命，他能活是他的造化，死了也是他活该就是这个命。”
“还有，能让他自生自灭，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最好的极限了。”
暮语舟真的有些生气了，质问道:“所以这一个你任由他自生自灭，那一个你任由苍兰抱走也不管，为什么？”
丑伯:“他们怎么样关我什么事？”
暮语舟:“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是我的亲人么？看着自己的亲人不管其死活，你到底是不是我的亲人？”
此话一出，双方都沉默了。
说实在的，丑伯确实算不上不顾亲人的死活，至少暮语舟他是尽心尽力照顾了好几年。
虽然丑伯的脸大部分被遮住了，但眼神里透着浓浓的悲伤。
那一瞬间，暮语舟有一丝丝后悔，为了一个已经无法逆转的陈年往事，自己好像真的伤到丑伯了。
许久，丑伯才说:“你还是无法真正信任我，怎么，你身后的那个人你就那么信他？”
这次轮到暮语舟无言以对了，要说信任这一点，确实谢冷桥更可信一点儿，虽然他时不时地脑子犯抽。
丑伯再次看了看站着的那两个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总会有那么一个时候，你会知道自己有多傻。”
丑伯经过谢冷桥身边的时候，特地停下来，对着他说:“杵在这里有什么用？孩子为什么会早产，为什么会没了，难道不应该去找罪魁祸首么？”
说完这话，丑伯就不再理他们，进了屋，紧紧地关闭了房门。
出了小桃源，暮语舟心里有些难过，他原以为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事可以让自己情绪波动了。
可人说到底还是人，不管你境界多高，这些凡俗的情感还是会左右你，由不得你擅自抽离。
谢冷桥虽说情绪也很低落，但毕竟他没有亲身经历，感受上自然轻不少。
他陪着暮语舟在小树林外站了一阵，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暮语舟望了好一会儿天，对谢冷桥说:“走吧。”
魔耶山。
树木郁郁葱葱，鸟兽随意出没。
常住的那几个山洞布满了蜘蛛网，但依然掩盖不了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虽然暮语舟没说什么，但谢冷桥脑子里已经拼凑好了大概的故事情节。
他默默地跟着暮语舟走，一路跟到外面的一棵姿势奇特的大树下。
暮语舟坐在大树下，没有哪一次有这次这么难受。
先前知道自己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没了，他也难过了一阵，不过那时他没有多少慈父之心，过了那阵子就算了。
后来偶然间发现了三月是自己的孩子，觉得比较幸运，开始猜测大树底下埋的应该是别家的人吧。
现在再次证实大树底下埋的就是自己的孩子，而且如果自己当时有神智的话，他一定是可以活的。
这段时间和三月的相处，早已激发了他的爱孩子的本能。树底下的那一个，如果活着，应该和三月一样可爱。
人就是这样，一开始没有拥有过就不会患得患失。一旦享受过某种东西，那就舍不得失去了。
丑伯说这是那个孩子的宿命，可暮语舟知道不是。
如果不是自己肆意妄为，非得在那个时候和师尊针锋相对，非得选择那个时候对师尊下手，结局就会不一样。
师尊那一掌，差点儿要了暮语舟半条命，试问，肚子里的小婴儿又能承受几分？
暮语舟完全可以避开这件事的发生，只要忍过这一次就行。
愧疚涌上心头，暮语舟喃喃道:“对不起。”
另一道低沉的嗓音同时响起:“对不起。”
当然，这是谢冷桥，他在对着暮语舟说。
虽然不知道暮语舟当时的具体经历，但无论如何，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刻，自己很明显没在他身边。
暮语舟抬头看他一眼:“你不怪我？”
谢冷桥看着他，坚定地摇摇头。
暮语舟重又低下头，说:“我那时候并没有多看重他们，只是因为特殊情况不能打掉而已。我想，既然打不掉，那就顺其自然吧。”
“所以，你看，我有什么资格说丑伯呢？
我自己何尝不是如此，想着让他们自生自灭。”
谢冷桥依然没说话，因为他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是完全了解暮语舟的想法。
以前他盲目自信，总觉得自己足够了解周边这些熟悉的人，但现实总让他打脸。
暮语舟低低的声音接着传来:“但我现在突然就有所谓了，我特别想他们活着，好像这世间的一切，和他们一比都显得微不足道了。你明白么？”
谢冷桥其实不完全明白，但他配合地点了点头。
暮语舟心里喟叹:谢冷桥怎么能明白呢，因为这些事压根就和他无关，比如我想放弃报仇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