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任重道远
我抱着翟欣上了岸，右掌抵住她的心口，缓缓输入真气。许久，她的气息终于平稳了下来，但人还是处于昏迷状态。
“她有先天性心脏病，这些年如果不是靠蝎毒续命，早就一命呜呼了。方才她急火攻心，肯定是把体内仅存的蝎毒都耗尽了，所以才会昏厥。”从刁蓉出现之时起就躲得无影无踪的“老婆婆”忽地出现在我面前，语气平静地道，“你把她交给我吧，我会照顾好她的。”
“蝎毒续命？什么意思？”我奇道。
“这么可人的一个女孩，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又怎么会选择跟一堆既危险又恶心的蝎子生活在一起呢？用蝎毒来续命，其实跟饮鸩止渴也没什么区别。她迟早都会有这么一天的……”“老婆婆”波澜不惊地道，“只不过，如今她赖以活命的金蝎一死一失踪，她的大限，恐怕要提前了……”
我闻言愕然。没想到翟欣与蝎为伍是有苦衷的，而我，弄丢了她的金蝎，间接害得她随时有死亡的危险。
那我跟吞了她另一只金蝎的司晨郎君有什么区别？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救她了吗？”我恻然问道。
“老婆婆”拦腰抱起翟欣，弓着身子，一步一步地离开了码头：“除了密宗的‘夺舍邪功’能帮她换一具健康的身体外，我想不到还会有什么其他办法了。”
“密宗？”我忽然想到了双修大法。
夺舍，是灵魂彻底地霸占别人的肉身；双修，是身心交合真气互通，双方共享彼此的一切。
双修能解毒，那能治病吗？
我无从得知。
“如果我有办法救她，怎样才能找到你们？”我对着远去的“老婆婆”大喊了一声。
“我们回湘西老家了。你要是想见她最后一面，就到湘西苗寨来吧……”“老婆婆”丝毫不相信我能有办法救她……
船上忽然亮起一道火光，不一会儿整艘船都被火舌吞噬了。火光照映下，两个身影从趸船上跃了过来。我定睛一看，发现是赵志远和净尘。
两人浑身是伤，衣衫不整，显是刚经历了一场硬战！
“老鼠被我们打死了，尸体扔在船上，一起烧了！”赵志远脸上没有一丝喜悦之色，“可恨被那条蛇跑了，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报仇了！”
我望着血迹斑斑的两人，担忧地道：“你们的伤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
“哪需要去什么医院？我们都有自己的药，用上就好了。”赵志远道，“再说了，最近的医院就是三毒堂的老巢，我们现在哪敢去那就医？”
净尘道：“都是皮外伤，无妨。我们还是先回旅馆吧，秦老大他们的行动也不知怎么样了……”
回去路上，我从两人口中得知，他们是在对岸的柳树林中撞见的夜磨子和玉京子。蛇鼠二人原本是监视装载着专家和文物的那艘客轮的，不成想意外看到司晨郎君和百足刁蓉出现在旁边的小船上，还打了起来。两人原本就与司晨不睦，便来了个坐山观虎斗，准备看场好戏。
赵志远一见玉京子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二话不说就给了他一掌。玉京子没有防备，等到反应过来时，已经躲闪不及。他急中生智，一把拉过夜磨子当盾牌，自己趁机跳入河中逃生。
夜磨子中了赵志远一掌，受了不轻的内伤。也亏他练就的无牙神功有独到之处，以一敌二竟然不落下风！
缠斗许久，赵志远瞅准一个破绽，硬生生受了夜磨子一脚，然后死命抱住他的麻杆腿，让净尘趁机一拳打断！
夜磨子得过小儿麻痹症的腿是他的罩门，腿一断，他的武功也就等于废了一半。
临死之前，他破口大骂玉京子背信弃义，把他的隐私全都抖了出来。
玉京子在每年的八月十五中秋之夜，都会蜕去一层旧皮。他蜕皮之时，功力最弱，就连一个三岁小孩都可以轻松把他打死。每蜕皮一次，他的玉女功就提升一层，他也就更女性化一成。如今他的玉女功已经练到了第七层，胸部以下已经完全雌化。
过了今年的八月十五，他的玉女功提升至第八层，他的胸部就会发育，届时，她无需借助衬垫，就可以完全以女人的形象出现在世人面前！
“一群旁门左道，终归是乌合之众，一到关键时候就会不惜牺牲同伙以求自保。”我暗暗叹道。
到达旅馆时，发现秦兰一个人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发呆，眼角挂着泪水。我们三人见状，均是心下一沉，不约而同地推门而入，边喊边找，却没有发现秦百川和欧尚武的踪影！
一种不祥的气氛在空气中弥散。赵志远推了推我的背，示意我上去问问秦兰发生了什么事。
我刚走到秦兰边上，她就起身扑进了我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兰姐，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我抱着她的背，急切地问道。
“我爹……和欧叔……中了罗刹门的圈套……他们……他们跟……强国兴……同归于尽了……”
“什么？！”我和赵志远、净尘三人闻言，俱是震撼到极致，呆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怎……怎么会……”许久，净尘才一脸难以置信地道，“强国兴绝不是秦老大的对手，更何况还有欧兄在……”
“我……我们到强国兴家的时候，他家里空无一人。爹说正好可以守株待兔，但安全起见，不能全都进去……于是……就把我留在了外面，作为策应。我们一直等到了快九点，才看到强国兴坐着一辆帕萨特回来，同行的……虽然穿着便服，但我认得他……正是派出所所长……戴茂……”
“车子停在门口后，强国兴下了车，但他没有立马进屋，而是掏出手机打了几个电话。戴茂连车都没下，只是摇下车窗，从窗口递了一个盒子给强国兴。强国兴满脸堆笑地接了过来，同时拍了拍后备箱，像是在说给他的东西都放在后备箱了……”
“帕萨特载着戴茂离开后，强国兴打开盒子看了一眼。由于灯光太暗，我离得又远，所以没有看清是什么东西，从盒子的形状看像是装了一个卷轴……”
“莫非是十二节玉琮？”我插了一句嘴道。
“当时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后来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秦兰轻轻推开我的怀抱，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道，“那……那是……一杆枪……”
我愕然。赵志远和净尘也是一脸错愕。
枪？看来罗刹门为了得到十二节玉琮，已经完全不顾江湖规矩，甚至连热兵器都用上了，这是与整个江湖为敌，也是公然挑战整个社会！
欧尚武被一枪击中腹部，惨死当场！
秦百川躲过了数枪，趁子弹卡壳的空档，打得强国兴左支右绌。最后时刻，十二星君中的未羊——嵩山君突然赶到，暗施偷袭，秦百川一个大意，被他用羚刀砍中左肩，整条胳膊都几乎断掉！
秦兰一听到枪声就赶了过去，刚好看到欧尚武不幸毙命。秦百川看到女儿来了，生怕子弹打到她，连使眼色，让她继续隐蔽。强国兴招架不住秦百川的招式，连连后退时，秦兰瞅准机会，飞起一脚正中他的背心！
强国兴惨呼一声，整个人往前仆倒，正好遇上秦百川的“风雷拳”，他的左右太阳穴被风雷二劲击中，脑浆迸裂，立死当场！
秦氏父女还没来得及庆祝，嵩山君的羚刀突然旋风般飞来，无声无息之间，砍中了秦百川的左肩！
秦百川情知遇到了劲敌，单掌轻轻一推，将女儿推出房子，大喊一声“快跑”，自己不顾断臂之痛，转身与扑来的嵩山君撞到了一起！
嵩山君显然没有想到他会如此拼命，更没有想到他断了一臂之后还有万钧之力，胸口被他的脑袋撞中，胸骨尽碎，脊柱爆裂，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秦百川也头骨破裂，重伤而亡！
眼见父亲惨死，秦兰心胆俱裂，强撑着想要回屋带走父亲的尸体，无奈三毒堂的堂众纷纷赶来，将强国兴的房子团团围了起来，要想强行闯入，与送死无异。想到父亲临死时的眼神，似乎在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秦兰咬破舌尖，以前所未有的强大意志力，逼迫自己离开了现场！
一到安全距离之外，秦兰放声痛哭，不能自已。好不容易脑子清醒了些，她才拦了一辆人力三轮，回到了旅馆。
这次行动，虽然屠灭了三毒堂堂主强国兴和冯、刁两毒，还狙杀了罗刹门十二星君中的三个，可以说是成绩斐然。但一想到秦百川和欧尚武身死，众人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一夜无眠。
次日一早，赵志远和净尘就前来告别。他们是应秦百川之邀来此助拳，扫灭三毒堂的。如今三毒堂根基已毁，剩下的喽啰形不成气候，自然也无须赶尽杀绝了。
“秦老大和欧兄的遗体，昨晚我们已经抢回来了，送去了火葬场。”赵志远慨然道，“剩下的事，请恕我们无能为力了。你们多保重吧！”
净尘拍了拍我和秦兰的肩膀，面有歉色：“老欧的骨灰，有劳你们暂为保管。我已经通知了他的家人，他们这两天会赶来领走的。人生无常，世事万变，是善是恶，一念之间。须弥野心勃勃，创立了罗刹门还不够，又想一统江湖。待他统一了江湖，必然还会觊觎天下。天下到了手里，下一步就是求长生……人的欲望，无边无际。如果一味地追求欲望，不能修心养性，那人就成了欲望的奴隶，最终必定自取灭亡！裴兄弟天资不凡，将来必定能成一番大事。小僧只有一言相告，雷霆手段菩萨心，不畏强权畏苍生！”
“雷霆手段菩萨心，不畏强权畏苍生。”我重复了一遍，细细咀嚼，只觉意味深长，一时难以全部领会。
“多谢大师指点！两位一路顺风！”我双掌合十，鞠躬道别。
秦兰面露悲戚，低头转身，默默泣泪。
“一会我先去火葬场，把秦叔和欧叔的骨灰领回来。”我搂了搂她的双肩，道，“然后我想去一趟浪竺文化纪念馆，不管怎么样，总得有个说法。你有什么打算？”
秦兰沉默良久，幽幽道：“父亲一死，我就再也没有其他亲人了……力帮也群龙无首。我不能将父亲毕生的心血弃之不顾……我想先把父亲的骨灰带回老家安葬，然后回盐官召开力帮大会，商讨力帮下一步的走向……”
“那……我们也要分别了……”我暗暗叹了口气道。
秦兰泪如雨下，脸上却挂着强笑：“你答应过请我吃烤全羊、羊肉面的，可不能不作数。”
“作数！这辈子都作数！”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将她紧紧抱在怀中，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的味道。体内真气汹涌，四处乱窜，大有决堤之状！
秦兰感受到了我身体的异样，一把推开了我，满脸胀得通红，低着道：“我……我有孝在身……不可……你不可如此……”
我闻言体内顿时风平浪静，真气各归其位，欲念转瞬消散。我狠狠扇了自己两个耳光，暗暗痛骂自己不已。
秦兰见状抓住了我的手，搂住我的腰，在我的颈子上亲了一口，宽慰道：“安葬好父亲，处理完帮内的事务后，我会尽快去找你的。你……你一定要等我，不可……不可让我找不见你……”
“一言为定！”我把嘴唇重重地印在她的额头，想吻她的嘴，终于还是克制住了。
送秦兰上了车后，我拦了辆出租车，直奔浪竺纪念馆。
比起摩的和人力三轮，出租车就舒服多了。
秦兰走之前，替我洗了一个头，我不想这么快就弄乱她给我吹的发型，便选择了坐出租车。
到了纪念馆门口，可能是第一天展览的缘故，人还不少。但看得出绝大部分人都是来凑热闹的，以大爷大妈为主。
全副武装的民警和临时雇来的保安以及来自高校的学生志愿者们组成了本次国宝展出的全部安保力量。戴茂作为安保总负责，背着手在门口来回巡视，不时地指挥几下，颇有领导之风。
我随着人流进入了展厅，粗略逛了一圈，没发现有名为“十二节玉琮”的玉器展出。找工作人员一打听，原来今天是展会开幕暨文物专家研讨会召开的日子，其中有一项是“十二节玉琮”的移交仪式，因此在仪式结束之前，“十二节玉琮”是不会被展出的。
“移交仪式在哪举行？”我问道。
“就在这里。应该快了，据说是在等一位大人物。”大学生志愿者回答道。
“什么大人物？”我追问道。
“那我就不知道了。”大学生笑着道，“一会儿他出席的时候，主持人肯定会介绍的。”
我道了声谢，继续参观了起来。没一会儿，几名工作人员走了出来，用伸缩隔离带圈出了一块场地。紧接着，主持人登台亮相，开场白结束后，开始介绍出席的嘉宾。
“现在，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请出本次‘十二节玉琮’移交仪式的重量级嘉宾，来自国际著名拍卖行德佳艺术集团的高级鉴宝大师，林凡先生！大家鼓掌欢迎！”
听到林凡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待到看见他趾高气昂地出来，我立马就认出他正是方涵的丈夫，一家外贸公司的董事总经理！
林凡！
他什么时候摇身一变，成了拍卖行的高级鉴宝大师了？
不过这还不是最让我吃惊的。最让我吃惊的是跟随他一起走出来，低眉顺眼状似秘书的“女子”！
竟然是十二星君中的巳蛇！
玉京子！
我隐身在人群之中，望着台上的林凡在侃侃而谈，他身后的玉京子眉目含情，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心底油然而生一种恶心的不真实感。
继而，我想起了方涵。
“涵姐，你最近好吗？”我心中一热，脑海里浮现出方涵的笑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