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他知道错了
送史夫人回府途中，史文俊接受袁天晴的建议，派人直接请来了宫里的御医。
还是上次的章御医。
御史夫人突然晕倒，章御医他也不敢怠慢。
仔细把完脉沉思了一会儿，又重新把了一遍。
末了，他说，“夫人是思虑过重，气滞血瘀，精血亏少之症，按理说，这些症状慢慢调养就好，不至于眼睛看不见啊！”
章御医捋着白花花的胡子道。
袁天晴暗自点点头，和自己诊的症状一样。
“丫头，你怎么看？”
自上一次，章御医就知道身旁这个不声不响沉稳的小丫头，医术了得。
“和您诊的一样。小女也比较纳闷，都是寻常之症，怎么会晕倒看不见呢？”
章御医又摇摇头，“老夫先开个方子服用试试。”
章御医留下一纸方子，便回宫当值了。
方子没有任何问题，袁天晴吩咐人下去熬药。
药一碗一碗的喝下去，躺在床上的史夫人仍是未见一丁点的起色。
袁天晴紧锁着眉头，一一检查着史夫人平日的随身衣物，配饰，饮食。
检查不出来病因，她怀疑可能是中毒。
唐门以毒和暗器闻名，但唐门之外还有高门，她没见过和接触过的毒药比比皆是。
史夫人的一应物品包括整个卧房内，都打理的干干净净，并没有什么腌臜东西。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
袁天晴手抚额头，小扇子般的睫毛掩下眼底的一片乌青。
她在御史府已经待了两天了，这两天当中，她用心查看了史夫人平日用过的所有东西，包括身上的衣裳，身边的下人，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史夫人的症状也愈加严重，前几天眼前还是乌蒙蒙一片，现在黑乎乎的，彻底一点光感都没有了。
“母亲怎么样了？”
史思源书院的休沐期已过，但府里现在这个样子，他实在放心不下，又跟夫子请了假，多个人总能多些照应。
眼前的女孩不眠不休的照顾自己的母亲已经两天两夜了。那双如深潭般的眼眸，现下有些发红，眼下有了大片的乌青。
看着女孩瘦削的肩膀，史思源心里忽然生出一丝心疼。
可能做哥哥的感觉都是这样的吧，他对自己说。
“还是老样子。找不到问题的根本所在，便不能对症下药。”
袁天晴叹了口气。
她其实很少叹气，叹气解决不了问题。但她还是叹了，有劲使不上的那种，有点让人想抓狂。
“你去歇歇吧，母亲这里我先盯着。”
嗯，她点了点头，都围在这里确实没什么用处。
李嬷嬷打了帘子，她端着碗，对袁天晴福身。
“嬷嬷端的是什么？”
李嬷嬷轻声道，“一会儿该喝药了，夫人怕苦，这是夫人最喜欢的蜜水。”
嗯，袁天晴点点头，史夫人怕苦喜甜，吃完药喝点蜜水甜甜嘴，也是极好的。
史夫人病了，史文俊也老实了，这几日下职后，他都是直接回主院。
“表哥。你回来了。”
史文俊停下脚步，看着拦住他去路的中年女子心下倒是吃了一惊，这才几日的功夫，怎么老了这么多？
凤姨娘抬手抚了抚几乎一夜白了的头发，“我是不是老了，很难看了？”
史文俊摇摇头，说实话，心里也难受的很，那个庶女虽然不争气，可也是他和她唯一的女儿，现在，人说没就没了，当是什么也没发生，那可能吗？
“表哥，微儿没了，我的院子空落落的，我害怕，你去陪陪我吧？”
史文俊叹息一声，心里倒是生出一丝不忍，可夫人那里的情况也很不好，他白天上职，现下必须得去守着。
凤氏进门之后，夫人受尽委屈，他已经亏欠她很多了。
“你回去吧，银钱不够就去账房支取。”
他能给她的，就这么多了。
“表哥，你对我真的就这么无情无义？”
凤姨娘苍白的脸上，深陷的眼窝里涌出两行眼泪。
史文俊别开脸，“那时，若不是舅母的救命之恩，我是绝不可能抬你进府的。这些年，你在府里的所作所为我不是不知，念着舅母的恩情我睁只眼闭只眼，我能给的，只有这么多了。”
说罢，他侧身躲开她，往主院走去。
“可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凤姨娘撕心裂肺的在背后吼着，“你若不喜欢我，抬我进来做什么？你为了报恩，便自私的蹉跎了我的一辈子。史文俊，我恨死你了。”
史文俊脚下一顿，还是奔着主院的方向走去。
“哈哈哈，”凤姨娘抬头看着天大笑着，“死吧，都死了吧，死了好去给我的微微陪葬。”
夜，已经很深了。
史文俊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他拉着史夫人瘦骨嶙峋的手，陷入沉思。
凤氏没进府时，他和夫人是长安城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
那时的他只是个小小的举人，而夫人的娘家却是大名鼎鼎的中书令谢家。
谢家没有因为他是一个小举人而看不起他，他的岳丈大人更是亲自将心爱的女儿交到他的手上。
那时他是怎么说的，他说，会一心一意的对她，永不纳妾。
那是他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光。他们住着小小的院子，每天下职回来，夫人都亲自等在门口，为他擦汗，为他亲手做羹汤。
他们一起花前月下，一起赋诗作画，更是相约一起白头到老。
可这样的日子才持续了多久？
大概一年，还是大半年？
舅母疾病去世，把最放不下的表妹托付到他手上。
舅母对他有救命之恩，临终托孤，他能不办吗？
现在想来，是不得不办吗？
并不是！
他完全可以找一户好的人家把表妹嫁出去，或许，表妹还可以做个正头娘子，而他和夫人，也到不了今天这个地步。
他十指捂头，狠狠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混浊的眼睛里，留下了悔恨的泪水。
他错了，他知道自己错了。
他害了夫人，害了凤氏，也害了自己的女儿。
而另一个院子的袁天晴同样没有睡意。
在她看来，这世界上没有解决不了的病症，就算是有，也没有查不出来的病因，可史夫人这里……
大到整个府邸，人，衣物，小到饮食，都已经那么小心了，就连院子里种的那棵桂花树，她都差点给刨出来看看，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