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26/////
身后传来脚步声。赵官运回过神来，他的手还没有从盒子里拿出来，就听到顾修辞道：“你不要再逗我了，再逗我，我会被雷劈的。”
他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抬起头看着顾修辞，“我觉得我压力好大。”“你最近不在，是不是公司给你打电话了？”
“我是在请病假。公司那边没有，是我叔叔打来的。”
“陆尘？”看样子，这份名单已经不是当初怂恿他绑架顾修辞的陆尘了。顾氏和陆尘都没有这张清单，那么赵家失踪的那张清单，又是谁拿到的？
赵官运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两只手竖插进米里，就像是在练习铁掌一样。顾修辞实在是受不了，上前一把将他提了起来，“都告诉你别再玩米了。”
被顾修辞骂了一顿，他有些尴尬，“我闲着也是闲着。”
“被泼了一身，快给我拿围裙来。”
赵官运闻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客厅，心想这条金鱼的愿望是不是太强烈了，正在他思考的时候，顾修辞已经开口。顾修辞见他走神，抬手就给了他一颗板栗，“你在想什么，赶紧给我找出来。”
说着，他转身去洗碗了，只留下赵官运一个人站在那里，他的双眼睁得大大的，一只手扶着额头，第一次脸红到了耳朵根。啥？这么亲密的举动，怎么看都像是两个人在调情。愣了半天，她才将手放下来，在柜子里翻找围裙。
顾修辞侧头看了他一眼，轻轻摇了摇头，哪里像是个花心大萝卜，明明和他上-床的时候一点表情都没有，还挺单纯的。喜欢她对他的温柔，喜欢两人之间的亲密，他知道赵官运的喜好，虽然与他的外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是很有趣，想到这里，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了一抹笑意。
而赵官运则是在柜子里翻来翻去，满脑子都是刚才的事情，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柜子里有没有围裙，他的手在柜子里不停地翻着，弄出很大的动静，就是为了掩盖自己的脸红，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好让自己从刚才的事情中解脱出来。
可是，赵官运并没有把脑海中的那一幕从脑海中抹去，反而越想越可怕，他脑海中浮现出一幅画面，那是一条粉红色的蕾丝围裙，系在他的脖颈上，系着一条丝质的丝带，把他的腰勒的更紧，想到这里，他的脸更红了，但还是专心的去拿围裙。
赵官运在里面摸索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一条黑色的围裙，不过让他有些失望的是，这条围裙和咖啡厅里那些咖啡店老板的围裙没有任何区别。他把围裙递给顾修辞，目光落在顾修辞的脸上，心想，也对，他不会戴着粉红色的蕾丝围裙吧？
顾修辞抬起湿漉漉的手，对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帮自己系围裙。赵官运只好解下围裙，给顾修辞穿上，然后站起身来，给他系上腰带。
“我的围裙口袋有点疼。”
“是么？不会吧？”他将围裙取了出来，发现围裙是四四方方的，并没有发现有什么硬邦邦的东西，疑惑归疑惑，他的手却从顾修辞的腰间移到了他腹部的口袋里。
“什么都没有。”确定好了，她刚要停下来，顾修辞的手臂就扣住了他的胳膊，不让他抽回来，“你干什么？”
“给我一个拥抱。”
顾修辞这一掷，正中赵官运的要害，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如果是以前，他会说什么？他会毫不留情的训斥顾修辞，哪怕是在去超市的时候，他对顾修辞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兴趣，可一下车，他就骂了一声王八蛋。可现在，他却被顾修辞打的晕头转向。在停车场里，她以吃巧克力为借口，让他亲她，然后趁他不备，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弹，然后直接要一个拥抱，这一切都是为了瓦解赵官运的心理防线。
赵官运已经失去了方向感，他毫不犹豫的将手插在围裙的口袋里，上前两步抱住了他。他转过身，对上了站在自己肩上的男人的眼睛，他俯下身，用额头撞了撞他的额头，闭上眼睛，用鼻子在他的鼻子上蹭了蹭，这才松开手，继续洗菜。赵官运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将他抱在了怀里。
这意味着什么？难道是因为控制不住自己？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赵官运就像是被什么烫到了一样，立刻放开了他，往后退了两米。
“去哪里吃饭？在厨房里，还是在客厅里？”
“什么？那个，那个，那个，起居室就可以了。我可以去看看。”两个人在厨房里相对而坐，鬼知道顾修辞会不会耍什么花招。
“那就去客厅吧。”
赵官运端着电水壶走到客厅，把锅子一放就往地板上一坐，这样平常的聊天方式简直是要命，简直比顾修辞那点小把戏还要命。他毕竟不是什么大家族的人，平日里也没怎么和别人说过话，回到家里，最多也就是自己的手下被人打了，自己该不该站出来，或者是某个毒贩被抓了，自己该不该把他揍一顿，再换个地方。他一直没有一个稳定的家庭，这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家庭条件，更重要的是，他是一个非婚生子，和私生子没什么区别。没有家，谁不想要？
他放下手中的菜，又从沙发上取下一个枕头，递到他面前，“你没发烧，不用坐在地上。”
“嗯。”她低下头，把枕头藏到了自己的屁股下面，任由他照顾。
顾修辞来回跑了好几次才将饭菜端上来，他坐在地板上，看着顾修辞来来回回的从厨房到客厅，再到前面那口大锅里冒着热气。
他是个很好哄的人，只是谁也不肯退让一步，所以顾修辞忽然妥协，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顾修辞从傅怀安手中接过枕头，又从围裙的口袋里掏出一条围裙，给赵官运披上，两只手伸到他的腋下，帮他系好腰带，就像是抱着他一样，“小心点。”
“顾修辞”
“嗯”他微微一愣。
“我要看看你昨天让我看的那个搞笑片。”
“好。”
电视里播放的是搞笑片，赵官运手中端着一个大碗，顾修辞不时往他碗里夹一块煮好的牛肉，他垂眸看着自己碗里的牛肉，心想，这就是他说的那种滋味。
小时候，他最讨厌的就是吃火锅，那时候赵家还没有在黑道上立足，所以一张大桌子，周围都是赵家的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刀疤，整个饭桌上的气氛都很恐怖，每个人都拿着一块羊肉，放进锅里煮，有时候还会吵得不可开交，让赵墨觉得火锅桌是世界上最讨厌的事情。他夹在一群身强力壮的成年人当中，既拿不到食物，又不会有人记起他。
什么时候？他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当时舅舅和舅舅要去谈判药品的事，舅舅不在，赵官运也没有正式去学校，所以父亲就带着舅舅去了一家火锅店的二楼包间，因为他是个孩子，所以不能进去，所以就让老板娘照顾他。他在一层走廊里找了个空座位坐下，当时他还没有长到桌子那么高，两条腿在椅子里荡来荡去。
那是一个冬天的晚上，餐厅里的客人很多，而在他的对面，有一张四人桌。一对夫妇，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个子还没桌子高，双脚都够不着地面，只见那孩子的父亲将比桌子还低的孩子放在自己的大腿上，让他能清楚地看到桌子，然后伸出手，指向自己想要吃的东西，母亲就会给他热一热，然后放到他的碗里，等他嘴里沾满了酱汁，母亲就笑眯眯的拿起纸巾给他擦拭。这是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吃醋。
他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一家三口，这才知道，自己可以给别人夹菜，也可以把自己的个子提起来，原来吃火锅也不是那么讨厌。从那一天起，他就对火锅充满了期待。
时间过去了多长时间？很久以前，赵家刚刚成立，一群刀疤脸围在一起，一起吃火锅，他父亲也在，正在跟人说着什么。在父亲说话的时候，他不敢插话，但当他看到父亲的空碗时，他第一次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拿起筷子，想要从一堆满脸横肉的刀疤男身上拿起一块，小心翼翼地放进了父亲的空碗里。
他还以为自己的父亲会摸摸他的头，然后爬到他的腿上，说：“你要吃什么？”可父亲却转过头来，看着他，他身边的人也不说话了，恭敬道：“小二哥，你年纪轻轻，就是个聪明人，以后肯定是当家的。”父亲对他的夸奖感到很高兴，但他只对他说：“你自己吃吧。”
他并不失落，他告诉自己，父亲告诉他，男子汉大丈夫，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懦弱，因为有很多人都在看着他。这句话，父亲已经跟他说了很多遍了，他还小，自然明白父亲的意思。然后，他就把盘子里的酱汁全部倒在了白饭上，满嘴都是黑糊糊的酱汁。说不定，等大家都离开的时候，父亲就会悄悄地帮他擦擦嘴巴。等大家吃完饭，从餐桌上下来，父亲转身，对他道：“你跟表哥去吧。”
他在一张高高的桌子旁坐下，对着一大片残羹剩饭流泪。不多时，包世强来了，只是这一年，包世强被称为赵世强，长得比他高大，也比他强壮，对黑道的生存环境也更熟悉，他流着泪，用肮脏的嘴唇哀求道：“哥。”
那个被称为赵世强的表哥，上前一把将他推倒在地，怒吼道，“你哭个屁啊！赵家所有人都不许哭！”可他却越哭越伤心，他躺在地上，结结巴巴的说，“哥哥，疼死我了。”
表哥毕竟是个孩子，心肠不是很硬，一把将他抱了起来。任八千将他扛在肩上，顺着街道往前走，穿过好几条小巷都能听见打斗的声音，还有凄厉的惨叫声。一开始的时候，他还觉得那是鞭炮，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也就明白了，那是枪声。只是这一句话，就让自家大哥停了下来，只听表哥说道：“赵家现在是我父亲和我二叔一手遮天，将来他们会变得更强，强到谁都不敢招惹的地步。”
那一天，他的叔叔和他的父亲，拿出了自己这些年赚来的积蓄，通过各种渠道，购买了军火，跟垄断了他们药品销售渠道的上层家族打了一架，赵家总算是摆脱了低级毒品商人的身份，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这一天，赵家终于在黑道上站稳了脚跟，可是赵官运却没有丝毫的喜悦，反而有些伤感，因为他没有一个正常的家庭，没有一个能让他坐在他身边，让他吃东西，让他帮他擦嘴。
从那以后，他就一直在吃火锅，不过每次都是自己一个人。当他知道自己的成绩很好的时候，他去吃了一顿火锅，因为他的父亲，他的舅舅，他的表哥，都已经去世了。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他和往常一样，去了一家火锅店，和高三的同学告别，他一个人躲在出租屋里，开着煤炉子，吃着火锅，被房东知道后，狠狠地训斥了一顿，还涨了租金。但这也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距离爆炸只有一年多的时间，他经常会失控，掀翻了火炉，在地下室里险些被烧死。他寻思着，下次要是想吃火锅，得多省点钱。所以，他饿了好几天，在其他小朋友的18岁生日宴会和谢师宴上，他把剩下的钱都省下来了，一个人出去吃火锅。
高考后的暑假，别的小朋友还在忙碌着各种各样的宴会、旅行和对大学生活的憧憬。他是一个穷困潦倒的小混混，为了赚学费，为了赚更多的钱，他去吃了一顿火锅，满嘴都是水泡。
他上班的时候，俱乐部的经理发现了这一点，就把他从前台拉了下来，让他去厨房收拾残局。这样的话，给的小费就会少很多，但这也是好事，厨房里还有很多剩饭，还能省一笔钱。只是厨房里的传言有些多，都在猜测他到底姓什么，是不是曾经叱咤风云的赵家。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谣言的风向发生了变化，他去倒垃圾的时候，被一个经常坐在垃圾箱旁边抽烟的厨子，捏了捏他的后背，揉了揉他的屁股，他也只能忍气吞声，因为他要赚钱读书，不想惹是生非，也不想暴露自己的实力，如果让别人知道他是赵家的人，那他就不用担心自己的父亲和舅舅会成为别人的盘中餐，既然他们都死了，那就让他们安息吧。于是，很多人都围着垃圾桶抽烟，最后，被调到厨房的经理，对他说，要不要给贵宾当服务员，给的薪水更高。当经理问起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就明白了，他不想再待下去了。其实他现在很缺钱，所以才会说请辞，但是这里的小混混太多了，难免会有人认识他，他可不想在这里伺候人的时候，被人议论，说他是赵家那个心狠手辣的二少爷。他倒不是怕自己，而是因为他是赵家的儿子，所以他父亲的事情，难免会被人取笑，但是他还是忍了下来，赵家已经没有人了，迟早会被人忘记，没有人会提起父亲和舅舅，这样他们就可以瞑目了。领了工钱，她一个人出去吃火锅，手上都起了水泡不说，嘴角还起了几个水泡。
他一个人吃着火锅，直到大学毕业，他都没有去，而是一个人在外面吃火锅。无论是冬夏两季，火锅店都是火爆的，有人全家来，有人结伴而行，他独自一人，仿佛身边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让他怀念起了小时候围着一群刀疤大汉，一开口就是一顿乱骂。
“为什么？”
赵官运回过神来，见顾修辞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忙道：“我不要蔬菜！”
他见顾修辞皱眉，给自己夹了一盘菜，嘴里还不饶人，“你还真是挑剔。”
他从小就没被人骂过挑食，也没人教过他。赵官运指着不远处的一块羊肉，笑着说：“我要这个。”
顾修辞夹起一块羊肉放入锅中，煮好后给他盛了一碗。他用筷子夹了一块沾了酱汁的羊肉，然后在顾修辞面前，将那块羊肉咽了下去。刚煮好的羊肉入口，火辣辣的，他强忍着没有发出声音，见顾修辞皱眉，抬起大拇指擦了擦他唇角的酱汁，“你都不是孩子了，怎么能这么脏？”
赵官运勾起唇角，听着顾修辞的训斥，气氛很正常，没有剑拔弩张，也没有刻意打情骂俏，他看着被移开的鱼缸，看着里面的金鱼，两个人四目相对。他在心中对金鱼说道：“这一回我是有意的。”
第60章
赵官运翘着二郎腿，两条腿在地上晃来晃去，就像个没吃过东西的孩子，但是看起来却很开心。他端着饭碗，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着电视剧，一边哈哈大笑，他觉得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如果有一杯酒，那该多好。只可惜，顾修辞不让他喝酒，说他刚刚退烧，肠胃不舒服，不能喝酒。
既然顾修辞都这样说了，他也不强求，知道适可而止。她一边吃着毛肚，一边看着盘膝而坐的顾修辞，“你这么翘着二郎腿，不累吗？”
“还好。”
“你也学着我的样子，把脚伸出来，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没必要那么拘谨。”
顾修辞似乎有些不自在，僵硬的坐在那里。赵官运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将一块毛肚递给了赵九娣。“味道不错，你也尝尝。”
可能是毛肚实在是太美味了，顾修辞吃完以后，双腿一松，整个人笔直往外一挺，上半身也没有支撑，像赵官运那样，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赵官运的双腿还在不停地颤抖，偶尔会撞到顾修辞的腿上，但是他并没有停下来，依旧在他的腿上蹭来蹭去。
毕竟是一顿饭，两个人一边吃一边放松，这样才更有趣。赵官运拿起一片土豆，放进嘴里，一口咬下去，才意识到那是一片生姜，烫得他差点吐出来。他强忍着痛呼，偷偷看了顾修辞一眼，见他并没有看向自己，这才默默地把那块姜放进了自己的碗里。
然后，他转头看向他，“这道菜也不错，你也尝一尝。”
顾修辞也不客气，把菊花递给他，“你要多吃青菜。”
“好。”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顾修辞啃姜，便让顾修辞先尝了一口，然后毫不犹豫的将所有的菜都塞进了嘴里，这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不是菊花，而是苦菊花。他伸出舌头，在平底锅里抓了一把，蘸了蘸酱汁，尝了尝，才觉得有些苦涩。
顾修辞见他皱眉，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这才反应过来，这是顾修辞在陷害他。她想要报复，可又觉得自己理亏，便没有多说什么，而且顾修辞看起来很高兴，她觉得这样哄他也不是什么坏事。她低着头，一边吃饭，一边用脚去碰顾修辞，以此来发泄自己的怒火。
半响，他才抬起头来，对着顾修辞问道。
“喜欢？”
“还行吧。有一年夏天，我一有空就出去吃火锅。
说完这句话，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有多蠢。事实上，在他的心中，火锅的份量甚至超过了饺子。也不知道是不是黑社会的风气，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吃火锅。尤其是春节，父亲和叔叔先敬了关公，然后一群小弟过来道贺，冯宇和堂哥就在旁边，给那些来拜年的人发红包。发了红包之后，几个人坐在一起，开始吃起了火锅。那时候的赵家，也算是小有名气了，他再也不会和一帮人坐在一起了，而是和叔叔，父亲，表哥一起坐在一起。他的父亲和叔叔坐在主位上，他和堂哥坐在他父亲和叔叔的左右，下面的座位上，坐满了人，正在喝酒聊天。他看了一眼满屋子的人，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这里的人都喜欢吃火锅了，这么一大群人聚集在一起，就像是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有肉有素，有肉有素，这才是真正的其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