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童言无忌
“……”
被小女孩回答噎住的男人，下意识看了眼同样无奈的女人。回头注视自己女儿，从那双天真无邪的紫色眸子中，他能看出深深的倔强与笃定……
作为花旗最为年轻的总领事，前途无限的外交家；他可以为了家人放弃前途，但却不能放弃财富。波诡云谲的国际形势，决定了作为总领事这种需要长期生活在异国他乡的职业，必须无比忠诚于自己的祖国。
即使盟国内部通婚也是千难万难，还是与关系如此微妙，长期对立的函夏人通婚，这是非常容易成为政敌攻击的把柄，甚至可能引爆国内舆论被扣上通敌叛国的帽子。
前程没了只是影响他一人，但被扣上帽子肯定会影响家族产业，到时候失去财富与金钱来源的他与妻女将会无比悲惨。何况一个平民与他们之间的差距，简直犹如天堑无法逾越。
为了家人他必须尽最大努力扑灭一切潜在危险，若是做不通女儿工作，那便只能以怨报德……
“伊莎，人是会变的，你现在以为的不一定就是真的，你要真的希望未来和这孩子结婚。可以在征求他同意后互相做个约定，等成年后相见时，确认彼此心意再做决定，你觉得呢？？”
“爸爸，你真棒，就按你说的这样办吧。”
“好孩子！”
男人宠溺的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做通女儿工作后顿时松了口气；等会男孩家长来了，做通对方工作，让其主动拒绝女儿，那么一切问题便迎刃而解了。
“请问胡牧莘是在这间病房吗？”
“请问女士是哪位？”
“警察同志，我是他妈妈胡青雪。”
“胡女士，您儿子尚处于昏睡中，医生嘱咐说需要静养，您见到他千万别太激动…”
“谢谢警察同志。”
随着走廊外民警与女子交谈结束，一名身材高挑不施粉黛的棕发女子由病房外踏入。
“沙漠明珠？！”
“我的神啊，怎么会是她？！”
女子扫视一眼房内，快速将目光锁定在了病床上的儿子，眼眶瞬间湿润的女子再也无法保持当初的矜持。对于那对夫妻的惊讶全无察觉，几步跑至床头紧紧握住男孩的右手，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不停滑落。
“我可怜的孩子，是妈妈没照顾好你。对不起，都怪妈妈没保护好你。”
“胡牧莘的妈妈好漂亮啊，像仙女一样。”
“应该说，是像公主一样高贵，看着她哭，我也感觉好伤心。”
现实中从没见过如此好看的女性，两个小男生一时被其美貌惊得呆住。美人垂泪令旁人亦觉伤心，不禁有了想哭的冲动。
“您好，胡女士。多亏您孩子的挺身而出，我亲爱的伊莎才能免于危险。他是真正的英雄，是我们一家的恩人。”
男人语带感激向对方致谢，礼貌的伸出手臂想与其握手。见对方沉浸在孩子受伤昏迷的悲痛中，并未回应自己，只能尴尬的收回伸出的右手。
男孩既然是她的孩子，也就是说这孩子的父亲是‘殉道者’；整个西方世界苦苦寻觅近十年的人，竟然被自己无意碰见。然而函夏居然没有严密保护他，让其像个普通人生活，是不清楚他在那些人眼里意味着什么，还是真不在乎他在教廷及圣地的影响力？或是对于国内安全环境太过自信，不认为他会意外夭折？
既如此，自己女儿未来若能与他结合，无疑对家族及花旗是强大助力。函夏对其视而不见，没有一点重视，这正是拉拢他们母子移民花旗的大好时机。
“胡女士，为了表示感谢。我可以替您和您的儿子申请花旗绿卡，以您儿子这么优秀的人才在花旗一定会名利双收。”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们只是普通人，在函夏已经居住了十来年，并没有去其他地方的打算。”
“可是…”
“咳咳，罗斯福总领事对我国内政挺感兴趣的吗？”
正待男人以为有希望说服对方时，走廊中一道低沉年迈的声音响起。头发花白的老者在几名中年人的陪同下步入病房，看了看病床上昏迷的男孩，又看了眼目瞪口呆的男人。最后把目光落在病床边女子身上，眸中半是愧疚，半是同情。
“小朋友，你们先出去玩会，爷爷要和他们说几句话，好吗？”
老人口气和蔼的与几个小家伙打着商量，身后几名中年人未等孩子们开口回应，便连哄带骗把他们都拉了出去。
“罗斯福总领事，我希望今天的事你不要汇报上去，你与夫人最好当做什么都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这对你和家人都没坏处。”
老人移开注视女子的目光，一改之前的柔和，目光凌厉摄人心魄，令与之对视的男人不禁后背发寒。
“既然你们函夏不重视他，也不打算利用他收拢人心，又何必把他留在函夏。你们不是一直声称爱好和平吗？交给我们，那些不必要的纷争都能停止，作为人类命运共同体，难道不是大家都期望的结果吗？。”
男人想要赌一把，据理力争，或许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那只是你以为，他的保密级别不是你能接触的。他还小，不应该成为政治的牺牲品。不要想打探什么，罗斯福先生。看在你们家族近百年来与函夏的友好关系上，我们不会以间谍罪逮捕你。但希望你与夫人能守口如瓶，人你们是绝对带不走的，情报一旦泄露会有什么后果，你肯定比我更清楚。”
“……明白了。”
老人的警告与强硬态度令男人沉默良久，最后只能无奈点头。知晓男孩身份，却无法将人带走；为了对方安全，也为了避免因此连累整个家族，遭受象党政治迫害，夫妻二人必须永远的将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
“罗斯福先生，以后出门在外记得给自己和家人带几名安保人员。既然是公主，就应该好好保护起来，因贵国两党之争而一计害三贤的桥段，希望以后别再有。”
“洪部长，贵国已掌握背后主谋情报了吗？”
“这是自然。”
“可以把相关情报移交我方吗？这对我本人及花旗都非常重要！”
“天下岂有免费的午餐？此次因你失职，险些害这孩子为小公主替死；你们花旗人难道没有知恩图报一说吗？对此就没有任何表示？”
“这个……”
男人看了眼病床上的男孩，稍做犹豫后将手上的表取下放在男孩枕边。
“这块表的背面刻有我们家族徽记，不论何时他若有需要，我罗斯福家族必定全力以赴。”
“你这诚意稍显不足，这孩子有我函夏做靠山，你就算想出力，也没多大机会。”
“伊莎很喜欢这孩子，你们若是同意的话，我们可以为两个孩子订立婚约。他既然对于函夏那么重要，未来若是和伊莎结合，凯尔特王室及我罗斯福家族，将会成为他最坚实的后盾。”
“……”
这算盘打得噼里啪啦震响，都快崩人脸盘子上了！男人的提议令洪部长脸颊抽搐，对于面前之人，他有做过各种假设及相应处理方式，唯独没想到他能为了那孩子连自己女儿都能牺牲。话说得好听，实际上还是希望借助那孩子的身份，团结欧美非部分势力为己所用。
“这看起来确实是个不错的提议，但获利最大的不还是你们欧美吗？”
“您说的没错，但如此对函夏也大有裨益，早日促成人类社会统一，不也是你们希望的吗？”
“哈哈哈，罗斯福先生，我很欣赏你，你让我想起了你们家族二战时的那位总统。函夏人不反对合作，共赢对谁都有好处。只是，这事你得征求胡女士与她儿子意见才行。”
“我不同意！”
令人错愕的是，胡女士将二人的提议一口否决。将目光从儿子身上移开的女子，缓缓抬眸注视着病房内的男人，瞳孔内的仇恨与愤怒犹如实质。
“我的丈夫，莘莘的爸爸是你们这群盎撒匪帮内斗杀死的！你们不感觉惭愧吗？两千多年前你们为了自己的利益，杀掉了你们的救世主；在其死后却宣扬他的教义，假借他的名义诓骗民众，维护你们的统治。两千多年后的今天，我的丈夫意图拯救你们，而你们却再次为了自己的利益内斗并袭击杀害了他！”
女子那双美丽的眼睛因激动而充血，仇恨愤怒的死死盯着男人。每说一句话便向男人走一步，直到与男人仅有咫尺之遥。
“现在你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又想再次利用我的儿子。甚至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可你有想过没有，若是他们未来成婚以后，某天他得知自己的父亲是被你们盎撒匪帮杀死，他的妻子流着与杀父仇人同样的血，他会多么崩溃难过？这对他公平吗？！”
女子步步紧逼，愤怒的呵责令男人连连后退，一不留神直接摔坐在地。
“胡女士，对于‘殉道者’的死，我们也很悲痛。但您不能被仇恨冲昏了头脑，这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的死与我们无关，至少驴党及凯尔特王国并未参与其中。”
“你这是变相承认此事与象党有关，不是吗？作为花旗人，你又如何推脱你们政府杀害孩子父亲的事实？！”
“哎……”
洪部长见女子情绪宣泄得差不多，微微叹气上前几步挡在两人中间。
“孩子，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迁怒无辜者并不能将仇恨化解，你其实心里很清楚。”
“我没了丈夫，孩子没了父亲；但他们这群作恶多端浑身流着肮脏血液的盎撒人，几百年来作恶多端，却没有任何清算与报应。他们的神完全就是邪神，让这群混蛋吸血鬼活得好好的简直是犯罪！”
“好了，好了。别伤心了，孩子。忘了他生前对你说的吗？你们不是同志吗？你忘了与他的理想和抱负吗？”
“为了人类解放事业…”
“孩子，革命会流血牺牲是必然结果。只可惜这场决定人类命运的革命，第一个牺牲者是你丈夫。但他不会是最后一个，未来还会有无数同志为此牺牲流血。”
老人慈祥的劝慰着女子，将其抱在怀中，手掌轻轻拍着对方后背。
“他是那么年轻那么善良，他明明是去拯救那群罪人的，却被那帮该下地狱的混蛋杀害……”
趴在老人怀里的女子，再也无法克制嚎啕大哭起来。病房内的所有人都沉默着，除了女人的呜咽声在房间内回荡，再无任何声响。
“一切都过去了，你还有胡牧莘，他很优秀很像他父亲。罗斯福家族与我们至少不是敌人，你应该征求下孩子意见，或许他也喜欢那个小公主呢？前人未尽的事业，还需要你们继续完成，当然是朋友越多越好，敌人越少越好。”
“……那就按洪叔的意思，等莘莘醒来征求他的意见。”
停止呜咽的女子沉默良久，终究是不忍心害丈夫的努力白费，更不愿儿子错过一桩合适的姻缘，勉强答应了老人提议。
“咳，咳咳咳！”
随着病房内一阵剧烈咳嗽，四人皆是将目光转向病床上的少年。
“莘莘，你醒了吗？我是妈妈！”
“妈？我这是在哪？”
“莘莘，你别动，我扶你起来。”
女子快步走到病床前，将男孩扶起，用枕头替其垫着后背。顺手从床头柜上的水壶中倒了杯水递给男孩，却见男孩左右四顾好似完全没有看见。
“妈妈，这里是哪？为什么到处都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砰！咔嚓！”
随着水杯落地碎裂的声音，女子感觉瞬间心如刀绞，失明了？！
“莘莘，你别吓妈妈，妈妈在你身边，你看看妈妈…”
“医生！快喊医生！”
女子刚止住的泪再次如同断线的珍珠不停滑落，双手胡乱摸着孩子的脸颊，惊慌无助的样子令人揪心。一旁最先反应过来的洪部长赶紧开口朝门外喊医生，但因防止谈话被窃听，附近走廊早已被清场。随后反应过来的男人快步跑了出去，望了望走廊两侧，朝着有医生办公室的那侧跑去。
没过多久，医生就被请来给男孩做了个检查；猜测是颅内淤血压迫视神经，造成短暂失明。
“不需要太担心，问题不大，进一步检查确认后，做微创手术将淤血引出就行了。”
医生表情轻松的向众人解释，稍稍安抚了女子几近崩溃的神经。此时小女孩及两个小男生也都围了上来，陪着男孩聊天说话。
“哥哥，谢谢你救了我；我叫伊莎贝拉·温莎·罗斯福，你愿意长大后娶我吗？”
“噗！”
“天啦…”
“童话照进现实了啊，长得帅就是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
一旁喝茶歇息的洪部长被小女孩的话雷得外焦里嫩，还未咽下的一口茶直接喷在了一旁的随行人员身上，感觉有些失态的他赶紧递给了对方一个手帕擦拭，令随行人员很是受宠若惊。而围在病床旁的两个小男生对此却是兴奋不已，有些瘦弱的男生捂着嘴在另一个男耳边，说着自以为旁人听不到的悄悄话。
洪部长看了眼远处的男人，对方和妻子挽着手正一脸姨母笑的看着几个小家伙。之前以为是男人为了自己与家族利益，要把女儿嫁给这男孩，看来也不尽然；现在这趋势明显是小女孩恨嫁，才多大啊？八岁好像都没，就这么恨嫁了？到底是恨嫁呢，还是叫胡牧莘的这小家伙确实太优秀了，奇货可居怕他跑了？
“乖侄女，我们出去谈谈吧，关于你父亲的事。”
小男孩的回答已经无关紧要，对此并无八卦兴趣的洪部长开口喊女子一起出去。对于曾经外事访问洛特国的洪部长，因与国王意气相投，彼此私下以兄弟相称。对于这个离经叛道，为了理想抱负断绝父女关系的小女儿，老国王只能每每托付洪部长私下略为照顾。
“嗯…”
随着两人及随行人员的离去，病房内仅剩四个小家伙及总领事夫妇一共六人。男孩被小女孩突兀的话吓到，现在看不到对方模样的他，连对方高矮胖瘦、黑白美丑一概不知，无论出于哪点考虑，他都没办法答应这事。但小女孩软软糯糯的声音令其又不忍心拒绝，害怕对方伤心哭泣。
对于他这样的平民，卑微到尘土里的人来说，成年后有没人会愿意嫁他都难说，根本就没有他挑三拣四的资格。听小女孩声音悦耳轻柔，应该不会长得太难看，个性也不会太差才对。能有人主动提出以后嫁给自己，于己而言是幸运的，也是荣幸的。
但毕竟都是孩子，童言无忌，谁又能确定未来如何呢？
“你好，伊莎贝拉。我现在眼睛什么都看不见，并不知道你长什么样，而且我们彼此也不了解。现在如果直接答应你的话，那是对你的不负责。我可以先与你约定，等我们长大以后；再见面时如果彼此喜欢，都有与对方结婚的想法，再谈不迟。”
“我同意，我与哥哥约定。”
男孩并不敢爽快接受，他不知道未来到底会如何。现在对方说想嫁给他，未来或许会觉得这想法很幼稚呢？小孩子过家家的话，并不能当真。他虽然卑微、贫穷，但他也有自己的骄傲与自尊；给彼此留下最后的体面，避免未来真正重逢那天除了失望，更遭无谓的羞辱与轻视。
男孩的提议与她父亲给出的意见不谋而合，对此小女孩欣然接受，自幼乖巧懂事的她，最大的坏毛病及缺点就是倔强固执，认定的事很少会改变。
“或许我的眼睛再也治不好了，未来会成为瞎子；我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一个贫穷平凡的平民而已。未来你若是想通了想明白了，这个约定随时可以作废……”
“不会的，我会永远爱你的。无论富贵贫穷，无论健康疾病，无论人生的顺境逆境！”
小女孩打断了男孩接下去的话，严肃认真的背诵曾经看过的婚礼誓词，特意用了‘爱’这个字来表达自己的情感。顿了顿后，好似鼓足了全身力气的小女孩踮起脚轻轻吻了对方的唇；对此众人还未及反应，随着丢下最后一句话，双颊红如络铁的小女孩便落荒而逃冲出了病房。
“哥哥，长大后我会来江城找你的！”
对此有些发怔的小男孩还在回味刚才一幕，温热触感柔柔软软的，虽看不见但感觉却并不讨厌。
看着女儿逃跑似的出了病房，夫妻二人向男孩致谢了几句便急着出去找女儿。
“太厉害了！”
“强炸了！”
病床边两个小家伙跟着起哄，对于今日所见实在令他们大开眼界。有些兴奋的两小男生，一左一右握住男孩的手。
“胡牧莘，我们仨义结金兰吧！我和萧子轩刚才在外面商量了好半天，一直在争谁做大哥，现在我俩决定了，你做大哥，我做老二，萧子轩老三。”
“钱不同，你做老三，我比你聪明，我做老二才对。”
“萧子轩，你老老实实当老三得了，你有我壮吗？你有我高吗？”
“你！”
“……”
这是啥情况？莫名其妙多了个未婚妻，现在又莫名其妙多了俩要跟自己义结金兰的异姓兄弟？胡牧莘这是穿书了？还是穿越了？或者到了啥平行时空？现在这社会定娃娃亲虽很少见，但不是没有。但义结金兰这事，他还是从电视剧和动画小说里看到的，现实中还真没见过。对于两人前面争老大，现在争老二这事，男孩有点很无语……
“抱歉，我现在眼睛看不见；平时除了学习和帮妈妈打理花店，和同学很少接触，所以不太记得你们。你们可以告诉我自己是哪个学校哪个年级哪个班，还有出生年月日吗？”
“我们也是江城育才小学，你和我俩同年级呢，我是5（2）班，萧子轩是5（1）班。我生日是2088年12月13号，国家公祭日出生。”
“我生日是2089年7月1号。”
“我是2088年10月25号，江城沦陷日生。你们是过家家好玩，还是真打算义结金兰？”
对于结拜这事，胡牧莘很谨慎。毕竟他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也帮不上异姓兄弟什么忙。两人很可能只是小孩心性闹着好玩，等过几年就根本不记得不承认这回事也未曾可知。
“你当我们闹着好玩啊？”
“我俩是认真的！人一辈子就几十年，能遇上意气相投、脾气合得来的人比大海捞针还难。既然我们仨能凑一块了，肯定是真结拜啊！”
“我比你俩大，那我作为大哥，说的话你俩得听，同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