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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幻灭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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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两人合作把盒子重新放回洞里,塞上草皮用树枝遮住。做完这些她拉我站起身,摘掉身上的杂草拢了下额头上的几缕头发。我们继续走在半山腰上,步伐时快时慢,有几个身穿登山服的家伙腰间盘着绳索,背着背包从我们身旁经过,然而都不说话只顾气喘吁吁地赶路。

    “你女朋友跟你一个学校?”。

    “不是的”。我撒谎说。

    “她是什么专业?”。

    “会计”。

    “为什么不在一起呢?”。

    “这个不便解释。”

    “噢”。

    我感到接近下午的这个时刻,想要为自己打开一扇窗户的勇气顷刻间杳然逝去了,呼吸也变得滞重。

    “从你家里出来时,你提到‘父亲本该好好活着’,是怎么一回事?”。我不得以故意转换话题。

    “他呀现在在医院里,病床上躺着呢。”

    “有多久了?”。我不由一怔。

    “两个星期前被救护车送去的,在309医院离这不是很远。”

    “妈妈在照顾他?”。

    “她?一次都没去过,哥哥姐姐都没影了,只好我一个人去。去找妈妈时她居然这样说,‘你爸爸那种人死不足惜,背叛老婆孩子跟别的女人厮混,活该早死’。还劝我也不要去,真是,怎么着也是个爸爸呀,不管是好是坏对我还是有恩的嘛,所以怎么都不能撒手不管。”

    “得了什么病?”。

    “前列腺发生了癌变,那地方一病男人就没得救了。”

    “情况很糟?”

    “估计下个月断气,活着也是受罪,倒不如死了呢。”

    很快到了下坡的地方,李轩一个人就他父亲的病情絮叨不止,我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时而含糊做答。

    “前天接小便的时候看见他的阳物了,人都快死了还这么气派,你的一定比他的大吧?”

    “或许吧。”我汗颜起来,很不自在地回答道。

    “假如有机会的话,很想仔细看看。”

    “这个我不大好办。”

    “唉”,李轩望一会儿天空“那么大可怎么办才好?”

    我没能理解她的意思,没有回答。

    “给我摸摸看?”她跑到我前头逼视我的眼睛说。

    “不可能”我略为不悦的说。“和男生在一起时一般不至于提到这种话题吧?而且我们才刚认识不久,你根本不懂男人心里在想什么。”

    “那就不摸嘛”她显得很不好意思。“我心里那样想的所以才那样说,不过再怎么也不觉得你会把我怎么样。认为你是个正经人才对你说的,一般女孩子会跟你说这些吗?”

    她这一说倒也有理,我反而觉得自己有些愧疚。

    “李轩,总之,不可以那样。”我说。

    “好了好了,瞧你。”

    接着我们走了好一阵子,李轩说肚子又饿了,我带她到一家叫“老门大酒店”地方,吃了一次味道不错的扬州炒饭。

    “好吃极了”她狼吞虎咽地大口吃着。“我常来这地方,扬州炒饭还是第一次品尝到,真有口福啊。”

    “你父亲今晚也有吃的吧?请专业护理了?”

    “恩恩恩”她频频点头不顾说话,吃完后叫好菜说要喝酒。

    我没奈何让服务生送来白酒,她说酒这东西一定得喝白的,啤酒会把肚子喝大。服务生好像认识她,把酒送来时眼睛直勾勾地老往她身上瞧。

    “那家伙追过我,老往我家信筒里插枝玫瑰,还用花瓣围成心状中间横着放根棍子,搞得像花圈一样。”

    她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给我的也斟了。

    “被人喜欢终究是件好事嘛”。

    “那也不能给他看内裤”。李轩说。

    看我不喝便又想问个究竟,我说刚刚才戒掉,她这次没问下去一个人闷头喝。平日里见过不少能喝酒的女孩子,但能喝到她这分量的却没几个。点的菜几乎没动几下,自己不知所云地说上一通话马上喝一口。三五杯过后,她开始讲在中学同男生打架的事,越讲越起劲同一个故事讲了三遍,每讲一遍都有新的镜头穿插进去,并且听起来很精彩。她试图讲的更精彩便开始讲第四遍。我想她可能开始头晕了。

    “已经第四遍了,喂。”

    “那讲点别的。”

    这次讲的是她小时候在公共厕所看老太太撒尿的事。我当即止住话头,旁边一伙已喝得开始胡闹的中年男人,老用夹杂歹意的眼色在她身上游移不定。

    “差不多了,早点回去可好?那些人都有不良动机了”。我劝说。

    “让他们动去,我不是还有你么?”

    “我可应付不了那么多人。”

    她左右转了转脑袋数了一下。“也就十几个嘛”。

    “头脑还算清醒”我说,“再喝就不行了”。随即从她手里夺过酒瓶付了账带她离开。

    出得店门外面的夜色已经很深了,也许是店门口的灯过亮的原故,抬头竟看不见星星。早上见过的名车也陆续往山坡上赶了,我借着路灯扶她走在斜坡路上。

    “想小便。”李轩拉我站住脚说。

    “回去再说吧。”

    “忍不住了呢”。

    我于是领着她到山坡侧面,不至于一眼被人看见的地方,告诉她小心点。一个人攀到坡上,等她的时间里抽了支烟,直到抽完她还没上来。我想可别真的出意外,跑下去时她正站在原地对我发笑。

    “不好意思睡了一会儿,脚麻走不动了。”

    我把她背上坡时路边经过的汽车突然停下,不停地转着警灯,几只乌鸦从头顶飞过发出“呱呱”难听的声音。为了让他们明白我费了几番口舌,警察总像不想明白的意思,却叨叨问个没完没了还满脸没好气。

    到她家后李轩说:“这下你死活都走不了了,你一走我马上跑回去让服务生陪我睡觉。我可从来不说假话,你若不信就乖乖站到一旁,我示范给你看。”

    我转念一想,事情好像也只能如此了。于是我和她轮流洗过澡,拉我躺在她父母卧室的大床上,让我把她抱住。可能是刚刚洗了澡的原因,她多少有些清醒,从我怀里探出头来歪着脑袋看一会儿我的脸,旋即又缩了回去。

    “真舒服”她枕着我的胸口说,“再抱紧一点”。

    我抱紧一点她,她的头发吹得不彻底,我胸口附近湿漉漉的。

    “说点什么吧”。李轩恳求道。

    “说什么呢?”我说,“没得说啊”。

    “意思是抱着这么迷人的姑娘睡觉,感觉上还不错?恩?”。

    “也可以那样理解。”

    “还有别的因素,就是抱着我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个女的?”

    “这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吧?”我说。

    “只占用一个晚上也那么冷酷?就这么一次往后不这样了,你得原谅我才行。”

    “嗯,已经原谅了。”

    “说点让我开心的话,夸我漂亮,那样我会睡的很快。”

    “你很漂亮”。我随口讲道。

    “有多漂亮?”

    “漂亮得好像全世界的草都倒着长,牛和羊只能舔你的脚丫子。”

    “真那么漂亮?”

    “真那么漂亮。”我说。

    “嗯”李轩略显满足,“这主意不错,开心死了”。

    “那,该睡觉了吧?”。

    “嗯,这就睡。”

    她打个滚到我另一侧,头顶住我下巴手放在我肩上,呼吸的时候嘴巴里带有酒精的气味儿喷在我脖子上,痒痒地作怪。我强忍着,一动不动的抱着她。大概一刻钟后,耳旁传来她有节奏的呼吸,我的头也随着一上一下。这种情况下不可能有睡意,如何都觉得时间仿佛无所谓时间,没有存在的实际意义,卧室的床和黑洞洞的窗外的夜幕也都没有给我任何提示。我不停地问自己这究竟是个怎样的生者世界。这些日子脑袋几乎失去控制,总逼我想我并不乐意去想的事。但无论想与不想,该存在的怕也只能各行其道地存沿下去,非常人所能控制。我被这圆周式的思考左右折磨一阵惯性的开始头痛,分开李轩的手挪开她的身体,穿好衣服一个人起身下床。

    怕影响她睡觉我故意没有开灯,走出卧室轻轻合上门。客厅里黑乎乎的一无所见,只有窗户被远处通宵长明的路灯映得若隐若现。我走近前去悄声拉开窗帘,外面的一切阒然无声。公路上汽车尾灯长长的排成排,窗子下停着几辆passat样式的车,闪烁着不知何用的蓝色光点,旁边是几棵没有树叶的树,无聊赖地蓬松着枝干。然而就连这些都是虚无缥缈,我盯着眼前的光景点了支烟,站了近两个小时之久。凌晨三点多钟折回卧室,打开床头灯,李轩大概做了梦嘴里念念有词,我凑近听也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出门前关掉灯,在黑暗里听了听李轩的呼吸,之后关门凭借路灯走回巴士站,出三倍价钱请出租车师傅送我回学校。到宿舍时陈海说他也刚刚回来,我有点不放心地看了看战神,这小子睡得正熟。陈海问我是不是和女人睡过了,我答说没有脱下衣服倒头便睡。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自己拿吉他当小提琴拉,怎么辛苦也拉不出声音。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两点我才醒来,起床后睡眼惺忪地照了照镜子,自己仿佛变了一个人。到学生澡堂洗了澡冲去困意,穿衣服时外套上还留有浓浓的酒气。我换下外套把那一件拿去洗衣房洗干净,之后匆忙赶去教室听广告学二的课程。跑到窗户边时才想起自己被停学的事,但凡我出现在教室附近大家的眼神就开始有异样,好像见到我视力就会有问题似的。没能看见李轩的影子,觉得有点意外,本来她也可以过来听课的,旋即想起她父亲生病的事,心想可能是去了医院。我翻开夹在课本里的课程表,李轩选修的课分别在星期一和星期四的中午和下午,就是说一星期能见她两次。

    我调头回来拐进食堂,以极慢的速度吃一份青菜味儿过浓的汤米线,之后坐在夕阳里看着往来不绝的各色人群。尽管是个黄昏但气温不是想象中的那么低,学生们脱下羽绒服拎在手上。一眼就能看出是情侣的两人,紧靠在一起从我眼前经过。我环顾一下四周,以这种姿势走路的人真可谓数不胜数。也有的三五成群地和我一样蹲在操场边上,你一句我一句随便找个话题开始不厌其烦的各抒己见。旁边站有两个女生模样可嘉,正在讨论马克思的年龄,咄咄怪事居然也有人对这种事感兴趣。谈到与政治有关的话题,我无中生有似的想起了四票之差落选美国总统的al gore,戈尔是个不错的人,毕竟他所关注的议题并非是些事不关己的内容。“嗯,戈尔这人不错”。我自言自语地说。这时一个学习滑旱冰的小子不小心碰了我的腿,和我道歉我说没事。

    后来想起高中时被人怀疑成小偷的事,对于此事我至今未能想到一个完全合情合理的解释。当时的我也没有解释的意图,只剩下一腔怒火然而无处投诉,只得摧残自己。我当然嘲笑自己当时的做法,使我想不通的是为何命中注定要发生那档子事,以至于高中生活都没有过完整。

    我把不小心掉在地上的打火机捡起来拿在手上,几乎以幻灭的思想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一天早上起床后发现自己本来就所剩无几的钱包里空了,随后也有几人破口大骂,丢钱的人为数不少。为使偷钱的人露出马脚,一到晚上大家每人骂上几句,以此还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这实在是个愚蠢的决定,持续不到三天我终究还是厌烦起来。“想想做贼人的心情吧,让他够受的就行了”。我说。依我的想法,自己既不想骂人又不想让挨骂的人受罪。于是我就成了最最可疑的对象,后来才知道他们那样想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没有人情愿在当时的状况下讲出类似的话,做这种事的人唯独我一个。刚开始还觉得被人怀疑也无所谓,反正自己不是就不会有心理上的负担。后来转念一想,这还了得?别人若再丢钱也准是我做的了,这就没什么道理可言了。于是顿时一阵心头火起跑到班里大发脾气,还砸了门上的玻璃。那段时间没睡过一次好觉,情绪总是无端亢奋,不容我不亢奋。班主任也拿我没办法,所有人都没办法,我也没办法。这件事发生之前我曾不止一次地,为自己的高中生活颓废的程度设过底线,即便思索不出什么人生方向,也至少要和身边的人和睦相处留个好人缘儿,发生这件事后我才猛然发现人和人之间友谊发展的最大限度也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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