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武夫动口不动手
卯时一刻,天光微熹,一行马队趁着尚未完全明亮的天色,匆匆出了城。
恰逢昨夜暴雨,官道上坑洼的地方蓄着积水,车轮下陷数寸,路面泥泞难行,沿途犁起纷乱车辙痕迹。
马队中共有五辆马车,算上车夫共计二十一人,每一辆由两匹驽马御驶着,车厢内垒有木箱子,上方是被一张粗麻破布掩盖,伴随着路面颠簸,时不时从里头传出金属碰撞声。
“镖头,以目前的脚程,到达京城需要十五日时间。”驱车的老马夫应答了一句。
孙长连驱着高头大马,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按在腰间朴刀上,在收到马夫的回答后,继而目光斜向身侧后方的李延安。
对于这位下属,孙长连十分欣赏,年仅及冠便达到了练精洗髓境界的巅峰,假以时日突破瓶颈,便可君子豹变。
“丰年,你第一次入京送镖对京城还不甚熟悉吧。”
的确如此,前主有关京城的记忆非常的朦胧,似乎只停留于坊间说书人的描述。
长这么大甚至都没有去过自己国家的首都一趟。
不过在后世的语文课本里,古时候的京师皆是要比各郡州府繁华不少,一国之本乃至一国气运皆蕴藏其中,对于如今的李延安而言,其模样不难想象。
毕竟是九年义务教育出身,这点想象力还是有的。
“庆国京城,极其繁荣,我也仅仅只是去过两次,天元17年,据说是八方来贺,万国来朝,天元帝亲自编撰天元大典,可谓是古今第一盛世。”孙长连眼含星光,侃侃而谈,但李延安并未与之共情。
如果真要论之繁华程度,他上一个活着的世界可以说是降维打击,数据,网络,高楼林立,钢铁洪流…
“不愧是总镖头,京城那等上流之地都去过,真乃我辈行动之标杆,学习之楷模。”
虽然get不到对方,但作为下属,李延安还是顺势拍了对方一记彩虹屁。
闻言,孙长连心中大为舒服,看眼前这小子也更加顺眼了。
赶路三日,一切顺利
第四日
“嗖!”
正在这时,官道边的林子里,一枚冷箭呼啸而出,惊动了马匹。
来自武夫本能的警觉,二人不约而同的将手按在了刀柄,马队中的其他镖师也都纷纷聚拢起来,将税银围在中央。
“何人,忽施冷箭!”
孙长连扯着嗓子,冲着林子中大喊,声音混有气机,滚滚声浪震得枝叶一晃一晃。
“巢山乌龙寨,有人花一千两要你们的命。”林子内传来一声浑厚的应喝,随后周围人影涌动,足足百人。
为首的是一名上身赤裸,皮肤黝黑的光头男子,其身形魁梧程度竟不输孙长连。
竟也是二品炼气境!
“乌龙寨主好大的阵仗,截我一小商队竟是倾巢而出。”孙长连面带冷笑地与其对峙,腾出的手则是不动声色地将朴刀从刀鞘中抽出了几寸。
盘踞在巢山一带的匪患,寨主宋虎是个二品炼气境,据说落草之前是当地有名的猎户。
“你这可不是小商队啊,车上运的可是宁安县一年的税收,不知道够我弟兄们逍遥快活多久!”宋虎咧起嘴角,视线跃过人群,贪欲地看向了被粗麻布遮盖住的车厢。
不出大人所料,果然有人将消息泄露了出去,没想到竟是与乌龙寨的人勾结在一块儿。
不过,这边越是艰险,大人的计划也就越顺利…孙长连抽出朴刀,刀口指向宋虎,磅礴的气机盘绕刀口,寒芒吞吐,蓄势待发。
临行前,他便心存死志,实力悬殊的情况下,作为镖头他能做的便是为其他兄弟们争取活下去的时间。
能走一个是一个!
刚欲出手,却被一只手拦了下来。
孙长连不由一怔,却见李延安策马来到队伍的最前方。
“宋寨主此举,不怕我庆国出兵灭了你乌龙寨吗?”李延安佯装镇定,目光直视着对方说道。
话音落下,在短暂的沉默后,引得乌龙寨一行人大笑出声。
宋虎面露揶揄,手中弩弓直射出一枚短箭,与李延安的脸颊边擦耳而过,钉在了不远处的车厢上。
“我乌龙寨建寨三年,期间也做过不少打家劫舍的事,庆国何时出兵征讨过?”
你还觉得挺骄傲的,要不要给你颁个奖…?
咳咳…!!
李延安面不改色,言语镇定地继续开口:“如今是天元34年,你乌龙寨之所以存留至今,是因为近年来的关海战役持续,朝廷无暇顾及与你,如今战况已有眉目,外患将除,要扫除你这内忧,以大庆的国力不是轻而易举?”
当下是要唬住对方,其实在老爹死于关海战役之后,户部差遣各郡胥吏发来战抚,便宣称战事快要结束。
然而乌龙寨之所以能存活至今,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庆国以一国之力对抗三国,各地知府因此兵力空虚,无暇顾及。
但光是震慑还不够,必须还需要些吸引人的甜头…
恩威并施,效果绝佳!
话音落下,宋虎的笑容变得凝固,先前的嚣张气焰收敛了许多。
“哼,放过你们,朝廷就能对我们网开一面?我乌龙寨可没少得罪官府!”宋虎沉吟出声,话虽这么说,但手中的弩弓却是不知不觉地放了下来。
有戏!
对方虽是恶徒,但也是活生生的人,是人都怕死,如果给予对方一个机会,便能有谈判的筹码。
“宋寨主有所不知,我家大人近年来治理宁安县,兢兢业业,政绩斐然,已达诸郡首善,若是这批税银成功送往京城,你乌龙寨便亦有押送之功。”
庆国刚结束战事,正是国力复苏,百废待兴的时候,大赦天下不无可能。
不过光是这些还远没有达到将功补过的程度…李延安心里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的目的并非是劝退对方,而是:“若是宋寨主说出幕后主使,不可谓又是大功一件!”
大庆律法,功可抵过!
身后的孙长连以及宁安镖局里的伙计一个个皆是瞠目结舌,傻在了原地。
一介武夫,竟能说得如此天花乱坠,惹人心动。
众人不知道的是,论画饼的功夫,上辈子身为打工人的李延安颇有心得。
让乌龙寨的人帮忙押送税银并且问出幕后主使直捣黄龙,这谁能想得到?
宋虎摩挲着下巴,眼神在两队人马中来回移动,像是在权衡着什么。
另一边,李延安手心直冒冷汗,就在刚才那一箭过后,他就已经傻在了马背上,险些失禁。
外表上看似稳如老狗,实则内心慌得一批。
时间流逝,他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里。
是死是活在此一举!
…
“派我来截税银的是巢州县的七品官丁文青,你小子可别唬老子,不然没你好果子吃!”
“宋寨主放心,我一个小小的练精境还没这胆子。”李延安冲对方抱拳,安抚情绪。
当听到宋虎的回复后,他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紧握着刀柄的手掌缓缓松弛,脱离。
撑开手掌,已然被冷汗所布满。
不仅是他,孙长连等人也纷纷松了口气,在看向李延安的背影时众人眼中多了一抹钦佩。
舞枪弄棒的武夫比比皆是,但论嘴皮子,眼前的李丰年也算是蝎子拉屎———独一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