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两情
陆珺宁没有立刻言语。
裴衡异待她的好，她当然明白，早在京城的时候，她对他便有所触动。
只是她心里藏着前世的事，恩公的存在，终归是一个过不去的坎儿。
“珺宁，你不回答，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绝我？”
要回绝吗？
陆珺宁眸光晃动，看向裴衡异的眼睛。
裴衡异眉目清寂，容色清冷，如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他出身世家大族，身上却并无京城贵族惯常的那些毛病。
这一路南行，陆珺宁看着裴衡异跟贩夫走卒打交道，看着他跟农夫伙计谈笑，愈发欣赏他的为人。
最初离京的时候，她是不乐意裴衡异跟随，可是日子久了，她愈发觉得，若要挑一个人同游天下，裴衡异必然是最好的选择。
以至于刚才听到裴衡异说明日要走的时候，陆珺宁心中只有不舍。
“不是。”陆珺宁低声道。
得到了她这两个字，裴衡异眸光恢复了晴明，语气亦如往常一般清朗。
“那你为何总是不肯应我？珺宁，难道你有什么苦衷？”
他真的很聪明，轻而易举就能猜到她的心思。
陆珺宁伸手摸着离她最近的一支荷叶。
“曾经有一个人，他……”
“你还是忘不了容谨？”裴衡异冲动地问出了口。
他原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性格，只在陆珺宁跟前极易失了分寸。
“当然不是。”陆珺宁赶忙否认，“怎么会是容谨呢？若不是你提起他，我都快忘记这个人了。”
裴衡异深吸了一口气，笑着摇了摇头，重新恢复了平静。
“你继续说，我不会再打断你。”
“曾经有一个人，他对我很好，可是我现在找不到他了，我不知道，我是该继续等，还是……”说到最后两个字，陆珺宁的眸光稳稳停驻在裴衡异的身上。
“找不到？”裴衡异有些疑惑。
“是很久之前的事，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所以，如果他出现，你会嫁给他吗？”
陆珺宁摇了摇头。
她对恩公确实有很深的依赖和感激。
但她根本不知道恩公是什么样的人，又怎么可能确定自己会爱上呢？
何况，她很清楚，自己对裴衡异已经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你想等他出现，看到他什么样的人，才能确定你的心意？等你确定你不喜欢他之后，才会考虑其他的事。”
跟裴衡异说话，的确轻松。
连陆珺宁自己都没有想清楚的事，被他三言两语就说清楚了。
“我是这样打算的。”
“如果他一直没有出现呢？你也会一直等下去？”
陆珺宁没有言语。
裴衡异的目光随着她的手落在那支荷叶上，声音有些飘忽。
“我原想着，无论你说出的人是谁，即便是天潢贵胄，我也有心去跟人家比一比，谁知竟是一个没有姓名、没有模样的人，他活在你心里，谁都比不过。”
陆珺宁听出他语气中的失落，瞥他一眼，不轻不重道：“也不是谁都比不过。”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令裴衡异瞬间活了过来。
只是他没有开口，只定定看着陆珺宁。
陆珺宁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脸颊微微发烫，继续柔声说道：“你知道当初我为何执意嫁给容谨吗？”
裴衡异没料到她突然又提起容谨，眼眸里刚刚燃起的希望又黯了下去。
“不知。”
“在我待字闺中的时候，我想过自己将来的夫君应该是什么样的，在心里给他画了一幅像。当初在灯会上遇到容谨的时候，他看起来跟画像上的人一模一样，我以为我想要嫁的人就是他，但我遇到你之后，我才知道，我弄错了。”说到这里，陆珺宁微微抬眼看向他，“裴衡异，我画像上的人，应该是你才对。”
裴衡异眉峰一动，霎时间从小船上站了起来。
他身形高大，这么一动，小船顿时剧烈摇晃起来。
“啊——”
船太小，这么左右一晃，陆珺宁感觉自己要栽到荷塘中去，惊得尖叫起来。
“别怕。”
裴衡异忙拉住她的胳膊，将她往自己身边一带。
陆珺宁整个人被他提了起来，额头撞到了他的下巴上。
因着小船摇晃不止，她本能地抱住了他的肩膀。
“没事，船不会翻的。”
两人站在船上一动不动，等着小船晃动渐止，陆珺宁才松了口气。
回过神时，她与裴衡异已然贴得极近，连呼吸都在咫尺之间。
陆珺宁情窦初开时，一直琢磨将来要嫁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生于高门，自幼出入宫廷，行走于王孙贵胄之间，心中却不喜贵族身上的浮奢之气。
她的如意郎君，应该是饱读诗书、温文尔雅、淡泊宁静的浊世翩翩公子。
跟裴衡异最初相见的时候，两个人都不小心向对方展露了不显露在外的那一面。
她以为裴衡异是个伪君子，对他嗤之以鼻。
如今相处久了，方知他博学而不卖弄，温和而不软弱，笃定而不偏执。
她不希望他离开，想要长久地呆在他的身边。
“你……”
“我……”
两个人同时开了口，又同时止住声音。
“我听你说。”裴衡异道。
“不，我要听你说。”陆珺宁脸颊烫得厉害，生怕自己冲动之下，说出什么害臊的话。
裴衡异自是看得出她双颊泛红，羞涩得惹人怜爱。
“珺宁，我很欢喜，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欢喜过。你不知道，刚才你说那些话的时候，我的心从刀山到了火海，又从沧海到了桑田。”
陆珺宁想，明明她想说的跟他差不多，偏生他说得这样动听，还好让他先开口了。
“珺宁，若我今日没去找你，你是不是也不会跟我说这些。”
的确……
但自从知道裴衡异会回京参加会试，她这些日子其实时常想到他。
“你来亭子找我的时候，我真的很欢喜。”
“当真？那会儿你可看不出来有多欢喜。”
“当然是真的，我只是……你知道我当初因为嫁人闹出多大的笑话，其实要我一辈子不再嫁人，我也可以……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裴衡异追问。
陆珺宁咬住嘴唇，轻轻把头倚在裴衡异的肩膀上，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表情。
“我的确很想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