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动了绮念
陆珺宁从马场回来,原本有些乏了,宫女却说皇后在等着她说话。
她不敢怠慢,稍稍整理了仪容后,跟着宫女往殿后的凉台走去。
凉台离小溪更近,水声潺潺,很是悦耳。
四周点燃了精致的八角宫灯,照得透亮,当中的桌子上摆了若干点心和果盘,很是诱人。
皇后坐在旁边的躺椅上,身上搭着一张薄被,目光直直看着天上。
“姨母。”陆珺宁朝她福了一福。
皇后依旧看着天,缓缓道:“坐下吧,想来你吃不下什么东西,喝点玫瑰露消消食。”
“是。”
陆珺宁依言在旁边的躺椅上坐下,学着姨母的模样看着星空。
这样躺着观星,的确比梗着脖子仰望舒服多了。
只是起先在篝火旁呆着不觉得冷,这会儿坐到溪边,顿时觉得衣裳有些单薄。
山里到底与外头不同,一入夜冷得很。
陆珺宁缩了缩脖子,没有说话,旁边宫女立时给了一张薄毯。
“多谢。”陆珺宁总算是暖和了许多,转过头看向皇后,“姨母喜欢观星吗?”
“山里清寂,本宫独自住在这清凉殿里,若不观星,还能做些什么?”
皇后的话有些悲凉,陆珺宁在心中微微一叹。
她懂皇后。
嫁给容谨那么久,她过的便是这样的日子。
可她能和离,独善其身,姨母贵为皇后却没有这个可能。
“姨母若是不嫌我吵闹,我愿意多陪姨母住些日子。”
皇后终于收回了目光,看向陆珺宁,露出欣慰的笑意:“你呀,模样长得像姐姐,性子也像。小时候本宫在家耍性子,姐姐便会换着法哄我。”
提起早逝的生母,陆珺宁心中有些哀戚,喃喃道:“我倒不知娘是这样温柔的人。”
“可怜的孩子。”皇后坐起身来,伸手拍了拍陆珺宁的胳膊,“当初你娘过世时,本宫甚至想把你接到宫里住,只是那会儿本宫小产了不久,身子不大好,等到康复后,见你那后娘待你不错,再加上还有个珈宁,不好把你们都接进宫,也就作罢了。”
见姨母主动提起了珈宁,陆珺宁顺势道:“等回了京城,我和珈宁时常进宫陪姨母,好不好?”
皇后一直偏爱陆珺宁,在陆珺宁出嫁前几乎月月都会进宫问安。
但陆珈宁喜静,不太得皇后的喜欢,只有逢年过节才能进宫。
皇后点了点头,“你们两姐妹小时候形影不离的,长大了倒不爱凑在一块儿,你们是亲姐妹,是该相互扶持。”
“以前是我不好,说话不饶人,老是跟珈宁针锋相对的,这回经了事,我知道只有娘家人才是最靠得住的,往后一定会修补跟珈宁的关系。”
皇后继续颔首:“说起来,珈宁十七了吧,是不是要议亲了?”
陆珺宁早就在烦恼珈宁的亲事的,不知该怎么把上辈子那桩坏姻缘给她推掉,没想到今夜说到这里了,顿时心中一喜。
婚姻之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陆珈宁的婚事是父亲和钟氏在筹谋,她虽是姐姐,却不好干预。
但她办不了的事,对皇后姨母来说却是一句话的事。
皇后见听眸光灼灼,忍俊不禁道:“想到什么歪主意了?”
“我想帮珈宁求一个恩典。”
“什么恩典?”皇后眯起眼睛,琢磨了片刻便想到了什么,“你该不会想让本宫为珈宁赐婚吧?免谈,本宫再不会给任何人赐婚。”
“不是赐婚,”陆珺宁赶忙摆手,讨好似地坐起身给皇后捶腿,一边迅速地琢磨该怎么说。
前世陆珈宁嫁得不好,得找个合理的由头阻止此事。
“我在婚事上栽了个大跟头,不知道容谨心有所属,一门心思的嫁到容家,痴心错付,实在不想让珈宁重蹈覆辙。”
“所以呢?”皇后问。
“所以,等家里给珈宁物色了人选,我会把对方的底细查得清清楚楚,不过此举定然会惹得父亲和钟夫人不喜,他们是我的长辈,我不好反对,到时候就请姨母关怀一下珈宁。”
“行啊,反正本宫不怕得罪人。”皇后痛快应下,看向陆珺宁,“其实这些事,你去求爹也使得,不想去求他,是不是知道他身子越来越差了?”
的确如此。
陆珺宁看着眼前的皇后,又难过起来。
前世外公过世后不久,姨母也……
比起自己和珈宁的婚事,姨母的事才是最难办的。
望见陆珺宁眼中的哀戚,皇后并不知道是为了她自己。
“生老病死,本是常事,爹一生戎马,功勋赫赫,唯一的遗憾便是你娘。”皇后说到这里,神情微动,“得知她早逝的时候,本宫亦哭了很久。”
“当初娘是怎么认识爹的?”陆珺宁好奇地问。
“谁知道呢?本宫都没回过神,她便决定要嫁了。罢了,过去的事不必再提。”
陆珺宁很想多知道一些母亲的事,可惜皇后姨母并不想再提,只仰头看着星空。
她静静陪坐在旁,看了一会儿星辰,又喝了些玫瑰露,忽而瞥向对面的溪岸。
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
不过,陆珺宁总觉得那里藏着什么东西。
兴许是一只小猫,兴许是一只小兔。
陆珺宁突然望过来的时候,容昭猛然往旁边的树干躲去。
不过,片刻后,他明白陆珺宁并没有看到自己,只是随意往这边一看。
他轻轻舒了口气。
从四皇子元深的宫殿出来后,他就来了这里。
看到陆珺宁跟皇后如母女般相处,他确定,二皇子的确不敢找陆珺宁的麻烦。
只是看着看着,他忽而有些舍不得离开。
今晚是个晴夜,虽然没有月亮,但漫天星辰璀璨,将清凉殿的凉台照得很亮。
绚烂银辉之下,陆珺宁眉目如画,清雅灵秀。
她身上搭着一床薄薄的毯子,夜风吹动着她的鬓发,愈发地妩媚秀致。
陆珺宁躺在那躺椅上,神情恬静妩媚。
这跟在容家时候的她很不一样,却很像那年元夕灯会上初见时的模样。
容昭忽而想,如果当时上前为她修补花灯的人是他,她会不顾一切地下嫁给他?
他在胡扯什么?
她是皇后视若珍宝的外甥女,是礼部侍郎的掌上明珠,跟他也好,容谨也好,都是不相干的人,强扭在一起,只会令所有人痛苦。
容昭掐断了心中那点绮念,折身融入了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