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下眼药
陆学昌回府的时候,脸色阴沉得可怕。
今晚原是个寻常的应酬,谁知落座后,周遭同僚都纷纷对他侧目。
待家中小厮上前禀报过后,才知道今日在青云书院发生的事。
他面上没显露什么,依旧如常饮酒聊天,赏鉴古玩。
同僚们倒非冒失之辈,他不提,旁人也不开口。
只是宴席一散,陆学昌的火气就再也压制不住了,一回府径直冲到钟氏的正院。
“这容谨的胆子也太大了!”
“老爷回来了。”钟氏见他神色极差,依旧温柔地走上前,替他解了外裳,扶他坐下,“应酬一晚上怕是累了,先喝碗醒酒汤。”
陆学昌猛然一拍桌子,额头青筋抖动。
“发生这么大的事,还喝什么醒酒汤?容家是压根不把我放在眼里啊!容谨这狗东西,让我在同僚跟前丢尽脸面,简直该死!”
钟氏神情若水,眼中闪过一抹冷笑。
老爷最偏爱的还是陆珺宁,居然因为容谨和陆珺宁的事发这么大的火气。
她依旧鞠着笑意,柔声劝道:“区区容家,哪里敢得罪老爷?老爷信不信,明儿一早容老太太就会登门赔礼,要把珺宁接回去。”
“要那老太婆登门赔礼有何用?”陆学昌怒骂道,“珺宁嫁的是容谨,这小子一身反骨,我看他是存心宠妾灭妻。”
“珺宁嫁给他奉的是圣旨,他敢宠妾灭妻,那就欺君之罪,罪当论斩。”
陆学昌听到这句话,脸色变得阴晴不定。
“容谨就是个麻烦。”
“老爷英明,当初就瞧出容谨不是良配,可惜珺宁一叶障目,执意下嫁。眼下咱们只能想法子补救。”
陆学昌神情依旧紧绷,一句话都没说。
钟氏站在他的身后,替他揉肩捏背:“其实这事也没那么麻烦,那外室既然滑了胎,那就没什么麻烦的了,让容家把人赶得远远的,过不了多久就没人议论了。”
“哪有这么简单?珺宁不是能凑合的性子。”
钟氏道:“凡事都有例外,容谨就是珺宁的例外。容谨养外室的事,珺宁未必不知。之所以今日跑回娘家,定是因为容谨闹得太过分了,让她在旁人跟前抬不起头。”
“那你说,我压根不用管了?”
“他们既然成了亲,总是要以和为贵。等容家上门的时候,老爷让容家保证,赶走外室,绝不纳妾,想来珺宁就顺意了。”
说是这么说,钟氏却知道,就容谨那个痴傻劲儿,一定还会跟那狐狸精表妹藕断丝连,私相授受。
赶紧把陆珺宁哄回容家,好好享福才是。
陆学昌沉吟片刻,终是点了头。
“罢了,我去瞧瞧珺宁。”
“都这么晚了,老爷还是歇下吧,”见陆学昌要起身,钟氏连忙拉住他,“她今儿哭得厉害,我和阿瑜劝了她好久,东西没怎么吃,让她睡个安稳觉养足精神再说。”
“辛苦夫人了,明日我正好休沐,吩咐厨房明儿早上做得丰盛些送去瑶华轩。”
“珺宁许久没回娘家,你们父女是该一起说说话,要不要让珈宁和瑜宁一块儿过去?”钟氏问。
“不用了。我跟珺宁商议下容家的事,她们俩还小,不好听这些。”
“是。”
翌日清晨,陆珺宁起床,荷风挂起帐子笑道:“刚才正院派人传话,说一会儿老爷会来瑶华轩陪姑娘用早膳。”
昨儿陆珺宁一直在等父亲回来,谁知父亲到家便去正院歇下了。
“让厨房多备些爹喜欢的小菜。”
“姑娘放心,昨儿老爷就已经吩咐下去了。”
陆珺宁忍不住笑了起来。
在容家的时候,她是掌家娘子,虽然大权在握,却方方面面都要她去考虑、她去安排。
还是回家好,有父亲照顾着自己,什么都不用想。
她飞快起了身,让荷风给自己梳了从前最喜欢的发髻。
刚换好衣裳,便听到院子里丫鬟在通传:“老爷来了。”
荷风刚系紧腰带,陆珺宁人已经往外走去。
裙裾轻摇,环佩玎珰,陆珺宁步伐轻盈地行到院子里。
“爹。”
陆珺宁朝陆学昌屈身一福。
“快起来。”陆学昌赶紧扶她起来,见她眉眼间尽是笑意,一双眼睛顾盼神采,微微一愣,“珺宁,你看起来……”
他以为,陆珺宁昨日遭遇了这么大的羞辱,躲回娘家必定彻夜难眠,痛哭流涕。
不想,这般精神奕奕。
陆珺宁对上他的眼神,知自己高兴过了头,她抿了抿唇,撒起娇来:“女儿太久没见到爹,心里高兴嘛。”
“爹见到你,也很高兴,”陆学昌打量着陆珺宁,片刻后,赞许道,“能沉得住气是好事。不过,你穿的这身衣裳似乎不合身。”
陆珺宁穿着一件胭脂色的阮罗薄衫,底下及踝的襦裙绣着海棠花,很是娇艳,只是腰身显得太宽松了。
她吐吐舌头,俏皮道:“昨儿回来的匆忙,什么都没带,夫人把三妹新制的夏衫给我穿了。”
“你呀,长得愈发似你娘了。”陆学昌忽而感慨道。
原配的两个女儿,陆珺宁肖似母亲,陆珈宁则像父亲。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安国公和皇后才格外偏爱陆珺宁。
“既然回家住了,也不能一直穿妹妹的衣裳,今儿叫裁缝给你另做几身。”
“多谢爹。”
说着,陆珺宁挽着陆学昌的胳膊往抱厦走去。
“昨儿我回来,夫人和两个妹妹开解了我许久,晚上荷风和清响也劝我,说凡事都有爹做主,我也就想开了。”
陆珺宁固然对钟氏不亲近,但钟氏待她的确无微不至,在父亲面前也是说钟氏的好。
陆学昌听得连连点头。
“你放心,爹会让容谨这臭小子好好长一下教训。”
陆珺宁正欲说话,丫鬟们捧着早膳过来了。
陆学昌饮食一向清淡简单,早起在家吃一碗阳春面再去官衙。
今日特意陪陆珺宁用早膳,厨娘便没给他煮面,蒸了一笼草菇肉馅儿的包子,熬了一锅山药肉茸粥,又炸了一盘葱油肉饼,一碟酸瓜,一碟拌鸡丝,一碟清脆的绿叶时蔬,还有一盘手撕羊肉。
陆珺宁替父亲盛好了粥,体贴的说:“爹昨晚饮了酒,先喝粥暖肚,再吃其他的。”
“你出嫁一年多,比从前端稳了不少,爹也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
懂得照顾旁人,是长大了。
可她既做了照顾旁人的人,显然,旁人对她并无多少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