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香火断了
寅末卯初是祭祖的吉时。
四更，凌府的下人便开始不断的进进出出。
祭祖的食物，都得现做，杀鸡宰羊。
寅正，一抬抬食盒将热腾腾的食物抬至祠堂外，各院主子、客人开始起床梳洗。
凌琼音的碧落阁位子偏，倒也安静些，使得她多睡了一会儿，直到婆子来催，她才慢悠悠地出门。
凌氏宗祠，众人早已在外等候，有身份的、年长的在偏厅里坐着，一些小辈、旁支便只能在外头站着。
凌琼音一出现，人群中便是一阵躁动，细细碎碎的议论声，比夏日的蛙鸣还要聒噪。
他们个个目光灼灼，满脸的幸灾乐祸，等着瞧凌琼音的笑话。
凌琼音却不理会他们，径直进了偏厅。
众人一惊，握拳愤愤不平。
“我等凌氏子弟都未能进去，她一个外人凭什么能入厅内！”
“等着她被赶出来吧。”
众人伸长脖子盼着凌琼音被赶出来，却瞥见凌琼音竟落了座。
凌清海主动让她坐下的，只因她背后可是北越太子。
狐假虎威的感觉真舒爽！
凌琼音得意地往外面扫了一眼，厅外那些人看不惯却又斗不过的模样更令她舒爽。
好在凌梦瑶适时出现，救了这些可怜人。
门外那些人故意提高音量，夸赞真正的相府嫡女如何的钟灵毓秀，远山芙蓉。
凌琼音不气，轻轻摇了摇手里的团扇，扇动的空气中忽然多了几丝好闻的香味。
凌琼音以扇掩面，深吸了一口气。
这香味，妙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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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时到，祭祖！”
凌清海身为凌氏族长，领着一众族中家主为祖宗奉上贡品，凌氏族人按着地位、年龄里里外外分成十数波一一跪拜。
祭拜结束，方由族中尊长请出凌氏族谱，请年长者执笔，先是小心翼翼地扣去“凌琼音” 的名字。
再仪式规范地将“凌梦瑶”这个名字写上去，便写在方才抠字的地方。
有人侧头去看凌琼音的神情，想从她的脸上探出几分悲伤和不甘，却发现凌琼音淡定的宛如一个旁观者。
修谱完成，该是凌梦瑶祭拜祖宗的仪式，凌清海亲自领着她完成。
焚香贡酒，三跪九拜才算是礼成。
凌清海双手持香，神情肃穆地将香插入香炉之中，回身示意凌梦瑶照做，却瞥见她单手持香，另一只手竟在悄悄挠手背，还大有往衣袖里探去的趋势。
凌清海心中一惊，只是顾及周边还有族人，便轻咳一声，瞪眼警告凌梦瑶。
凌梦瑶无比的委屈，她也不知为何自己身上会这么痒，一开始只觉得一两处痒，现下却是越痒越厉害，不仅仅是手背，衣服里面痒的更甚。
若不是顾及这里人多，她真恨不得将手探进去抓一抓。
但凌清海瞪眼提醒，她不得不强忍着身上的痒意，恭恭敬敬地上了香。
随后是三跪九拜。
凌梦瑶跟着凌清海跪下，三拜，起，再跪，三拜，再起，再跪，三拜。
衣服在身体上摩擦，摩的那些发痒的地方舒服了不少，可一旦起身，那些地方得不到纾解，便痒的更甚。
族人中很快就有人注意到凌梦瑶扭动的身形，面色错愕，又纷纷皱眉，黑了脸。
凌梦瑶忍得双眼泛泪，但眼瞧着跪拜结束，只余下最后一项祭酒，便握着拳头继续忍下去。
祭酒，须得上前将供奉在牌位前的三杯酒一一取下，敬天，敬地，敬先祖。
这得凌梦瑶自己去做，凌清海没法领着。
凌梦瑶憋痒憋的浑身战栗，手一接触酒杯，便不由自主地晃动起来。
一杯酒，敬天，一半洒在手心；
一杯酒，敬地，一半洒在手背。
一旁凌氏族人皱眉，黑脸，还有忍不住低声议论的。
凌梦瑶心里越发紧张，便更想用力将酒杯握住，不曾想，她手心手背都是酒，一用力，手里的白瓷酒杯宛如脱壳的荔枝，直接蹦了出去。
好巧不巧，飞出去的酒杯正好砸中她刚上的香，凌家祖宗牌位前的香火，断了！
众人一阵错愕，凌清海更是气得山羊胡飘起，正要发火，“哄”的一声，案桌上腾起一股火，险些将站在桌边的凌清海烧成秃子。
“救老爷！”
“救火！”
一时祠堂内手忙脚乱，有人往外窜，有人往里涌。
凌琼音望着眼前的一切，险些憋不住笑。
她只是想让凌梦瑶出出丑而已，竟没想到凌梦瑶竟能叫凌家“断香火”！
好在只是洒在桌上的酒水正巧碰到了断落的香头，烈酒遇火燎燃，火势并不算大。
只一盆水，便浇灭了。
同时浇灭的还有凌氏一族的心。
供奉祭品的案桌上一片狼藉。
香灭了，烛火灭了，香炉翻了，香炉里的香灰被水溅的四处都是。
供奉的猪头、鸡鸭上沾着黑色的水渍，大米、红豆等五谷冲的满桌都是。
精致华丽的桌布烧了一个西瓜大的窟窿，窟窿的边沿冒着白烟，似乎还在挣扎着死灰复燃。
“完了，完了，这是大不敬啊！”有族人嚎啕一声，顿时在牌位前跪了下去，随后屋里屋外的人纷纷跟着跪了下去。
“不……不会遭殃吧？”有人担忧。
“必须严惩！”有人愤怒。
凌梦瑶此时已经慌了神，都顾不上身上的痒了，慌张地看向人群道：“不是的，我不是有意的。”
方才还把她夸成一朵花的凌氏族人，此时个个都好似盯着她的屠夫。
凌清海身上溅了一身的脏污，堂堂一国宰相，只怕是从未如此狼狈过。
“老……老爷。”陈氏靠过去，颤颤巍巍地掏出袖中的帕子，想要替他擦去脸上的水渍，却被凌清海一把夺过帕子，推出好远。
“这便是你教她的礼仪规矩！”凌清海震怒。
“不……不是。”陈氏也慌了，“这些规矩我都教过她的，她也学的挺好的。”
陈氏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拉魂不守舍的凌梦瑶，“快来给你爹爹和凌家列祖列宗赔罪。”
凌梦瑶一个踉跄，转头的一瞬，目光对上了凌琼音。
凌琼音站在角落，淡笑着，目光碰撞的瞬间，她张了张嘴。
无声，但是凌梦瑶看得清楚。
凌琼音说：活该。
一阵错愕，凌梦瑶死死盯住凌琼音。
凌琼音又抬手指了指自己：我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