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传：烟雨泠泠
原作者：陌上三少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
一则五爷与夫人的故事
五爷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檐下挂着两盏琉璃灯笼，灯光忽明忽暗的。
五夫人还没睡，看到五爷回来了就迎了上去，问道：“今天怎么这么晚？可是有什么事？”
“嗯，路上有点事耽搁了。下回不用等我，早点休息。”
五夫人注意到五爷说话的时候，眉心蹙着，脸色似乎也不大好，看起来有些疲惫。她担心的问：“怎么？事情很麻烦么？”
五爷微微点了点头，道：“嗯，有些麻烦，不过问题不算大。”
五夫人帮五爷把外衣脱了，搭在衣架上，回过头道：“既然这样，那就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嗯。”
五爷躺在床上，身边是他的夫人，五夫人早已睡着，一把青丝拖于枕畔，能嗅到兰花的香。
月亮又升了些，远远的挂在梧桐树的梢头。月光透过窗子撒落了些在卧室里，五爷看了一会，心里叹了口气。他想，睡吧，明天再说这那件事。
睡着之前，五爷似乎看到了那个穿旗袍的姑娘，他心一紧，仔细一看那姑娘，十几岁的容貌，有一丝丝的忧愁。五爷舒了一口气，看错了吧，她哪有那么年轻呢？这样想着他放心的坠入到了梦乡。
所以五爷对夫人说：“你放心。”
五夫人不明白的看着他。
五爷揽过夫人，“你放心，我跟七姑娘以前没什么，现在也没什么，将来更不会有什么。”
夫人低下了头，她知道这是五爷的承诺，而她也相信五爷说的话。她本来就应该相信他的丈夫，可是刚刚她……她觉得有些羞愧，可她也不得不承认她听到这句话之后觉得很安心，还有一丝丝的高兴。她的脸有些红了。
只是她当然不想承认自己想听这句话，她没答，我知道，也没应，我相信你。反而问：“为什么七姑娘要找你帮忙，九门还有其他兄弟啊。”
五爷沉默了很长时间，才答：“她不相信他们。”
这回五夫人也沉默了。
五爷叹口气，道：“说到底，也是我对不起她。”
五夫人没有答话，她知道五爷只是感慨一句，他并不需要倾听，也不是在向她诉述。他只是说了那句话而已。
其实说开了，七姑娘的事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非就是有人看她女儿家家的好欺负，想分霍家一杯羹罢了。只是这事要是解决不妥，怕就怕有了一个开头，后面会有一堆不怕死的人想凑上来分一杯羹。五爷想到这儿，皱了皱眉。
俗话说，枪打出头鸟，他想利用这个人，杀一儆百，告诉那些黑暗里蠢蠢欲动的人，目前，霍家跟他五爷是一条船上的，想凑过来分羹的，最好行动前想想自己有没有命去啃那块大骨头！
五爷吩咐下去，手下的人也很有效率，不到三天，事情全部搞定。当然也有风言风语渐渐流传。
九门的狗五爷啊，果然是看上了霍家当家的。那霍家当家的倾国倾城貌，听说狗五爷的夫人也是美人胚子呀。这狗五爷好福气，享齐人之福啊！
五爷听到这样的流言，惟苦笑而。只有他知道，当年是自己对不起她，似她那样骄傲的女子，怎会再给他机会，更何况，如今他有家室，他怎敢奢求？如今，他只盼她嫁个好人家，而自己和夫人能平平淡淡的到白头。
五爷伴着这样的流言，在有一天午后去了霍家大院。
五爷没让小斯领路，霍家大院，他尚在少年时就已熟知，如今哪里需要人带路。
五爷顺着青石板铺就的路往前走去。两边的布置这么多年来也没有变，唯一变的是少年他来的时候，有芬芳的花香伴着，那时候似乎风也是柔软的。如今路边的花藤枯萎，看起来已经好长时间没人打理了。她独自担起霍家，到底是劳心劳力。连少时的爱好也搁置了。五爷心里默默想着。
转了个弯，五爷就看见七姑娘在不远处的八角亭中，靠在亭栏上似乎在看亭前水里的游鱼，又似乎没有。
他走近，七姑娘也没回头，只淡淡问句，“事情都办妥了？”用的是疑问的语句，说的是肯定的话。五爷笑道：“你倒是不担心我办砸了？”“你办事，我向来很放心。”七姑娘依旧没有回头。
五爷大笑，“我怎么突然觉得自己当了冤大头？”
七姑娘轻笑道：“你本来就是。”她转过头看五爷一眼，眼波荡漾。五爷突然心里狠狠一跳，紧接着反应过来，不禁在心里暗骂自己，刚刚他差点就想去揽七姑娘入怀。
七姑娘把五爷的神情收在眼底，突然冷笑一声，转过了头。
五爷有些尴尬，他摸了摸袖口里的三寸丁，三寸丁探出头，悄悄的四处看了看，又飞快的缩回去。
气氛有些微妙的变化，五爷正在想着要怎么开口，就听见长廊那边传来吵闹的声音。
五爷向那边看去，隔着花木，可以看见霍家小姨穿着红色的旗袍正往院内走去，后面跟着的应该是小丫鬟。霍家小姨的声音远远传来，听着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感觉，“我就不相信自己哪点比不上那面摊的丫头，红二爷怎么就看不见吗？！！每次去找他，他都推脱说忙？！他在忙些什么？！你说你说？”最后一句似是在询问身后的小丫头，就见小丫鬟低了头，似是回了句什么。霍家小姨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哼！给我再去红府递贴子去！我是非要见他不可！我一定要问清楚我究竟哪点不如那个丫头！”霍家小姨带着小丫鬟渐行渐远，声音也听不太清了。
“不知廉耻！”忽然耳边传来七姑娘冷冷的声音。五爷吓了一跳，这才看见七姑娘也盯着霍家小姨远去的方向，沉了脸色。那目光中带着几分怒气。“那红二爷看不上她，她到好，还要倒贴。倒贴人也不见得要！”五爷看见，七姑娘放在雕花栏杆上的手，五指渐紧。
五爷默然，他自然也知道霍家小姨对红二爷一往情深，非君不嫁。换作别的男子肯定心里乐疯了，只可惜她看上的是红二爷。长沙的人都知道，甚至临县的也知道，红二爷对他夫人那是百般宠爱，心里眼里也就那么一位温婉的女子，再也看不到别人。如果说人的一生都必须遇到劫难，也许二爷就是霍家小姨的劫难。就是不知道是身劫还是心劫了。
五爷叹口气，“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她也是没办法。情这事，向来说不清道不明。”
七姑娘闻言，身子颤了颤。她的神色有些舒缓，道：“即是这样，她也不该这般糟蹋自己。白白让外人看了笑话。”
“姑娘下去劝劝她。你的话，她多多少少会听些。”五爷瞧着七姑娘的神情，接着又说了句，说完竟是不敢去看七姑娘的侧脸，一时间竟有些后悔问出的话。
“七姑娘，怎么也不找家好人家嫁了？”
七姑娘闻言霍然转过身，盯着五爷的眼神竟有些凌厉，她冷冷道：“这还不劳你五爷费心，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清楚。五爷还是好好想想就坊间现在的传闻，回去你怎么跟你家的夫人交待吧。”说完冷笑一声，转过了头。
五爷抬起头看着七姑娘，七姑娘今天盘着寻常发髻，只斜斜插着一根木簪，穿着浅碧色的旗袍，腕间也是一抹碧色。白皙的肤色衬着浅碧的衣色更显得秀美无双。
五爷苦笑一声，“咱俩不能好好说话么？”
七姑娘冷然道：“是你不想好好说话的！”
五爷心知若女子蛮横起来，你是万不能与之讲理的。他家里那个比眼前这个有过之而无不及。五爷道：“是我错了，原不该这样说，您七姑娘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小的计较了。原谅则个？要是还不解气，我给您变戏法玩？”说话间还连连弯腰作揖，话到最后，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
霍仙姑绷着脸看着，忍住不笑，可看到五爷笑了起来，到底是没忍住，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一扫刚刚沉闷的气氛。
霍仙姑有些感慨道：“你竟是还是用这个方法，以前你求我原谅，可没少用过。”
五爷一愣，暗道自己笨蛋，看她生气，自己玩戏法逗她开心几乎成了条件反射，只是以前用的，如今怎么能用？
五爷嘿嘿一笑没有回话，眼却是转了过去。
霍仙姑知道五爷心里在想什么，脸上闪过抹黯然的神色。
她语气有些悠悠，“我也不是真生气，只是你拿这问题问我，我心里还是会有些不舒服。你明明知道的，你说我为什么不嫁人？”
霍仙姑如秋水含愁的眼悠悠忘了过来，五爷脱口而出“我知道。”说完五爷又后悔了，仓皇闭口间，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他心想，今天自己是怎么了，以往自己从没这样过，他暗暗纳闷。
霍仙姑只当自己没看到五爷的表情，扶着栏杆道：“你也知道，霍家毕竟不比那些寻常人家，我哪能说嫁就嫁。如今我也没什么念想了，只求找个对我好的就好。”
五爷呐呐道：“会找到的，一定有的。”
霍仙姑静静的看着吴老狗，吴老狗直觉自己在她的目光里无所遁行，他感到自己额头上有汗冒出来了。
霍仙姑突然一笑，这一笑当真如昙花绽放，一瞬即消。“承您吉言。”
吴老狗心里一凉，知道自己和她那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不知怎的，他迷茫伤心间，竟有一丝丝的解脱感。
岁月走笔画下无可奈何，天命莫测总笑人求不得。
吴老狗告辞的时候，霍仙姑只静静的笑了一下，道:&34;回去吧，要不嫂子该担心了。&34;
吴老狗猛然抬起头，见霍仙姑眼神澄清，神色平淡。他干笑一声，道:&34;以前你可从没喊过她嫂子。&34;
霍仙姑轻笑，:&34;以前，你也说了是以前。怎么五爷不喜欢这个称呼？&34;
她的眼神一瞬间变深，看着他。里面似乎藏着晦涩的哀伤。
吴老狗摸摸露出头来的三寸丁，低下头避开她的眼神，道:&34;没有，夫人若是听到，心里肯定也是很开心。&34;
霍仙姑这次没有搭话。吴老狗略站了一下，再次告辞，转身走了。
霍仙姑没有动，站在那里看着吴老狗的身影渐行渐远。
有风吹来，带来不知名的花香。
一声&34;嫂子&34;，预示这她和他之间，除了道上同在九门的情意外，他们之间再无瓜葛。
下次见面，他是九门五爷，她是九门七姑娘。面子上尊他一句五哥，称她夫人一句嫂子。
那些年少的，明亮的，欣喜的过往最终还是被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