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章拾遗录
松江寺篇
民国间,有张姓人南下,路过松江寺。因一连赶了几天路,张姓人困乏交加,遂眠于松江寺。
松江寺初建年代已不可考,原也是一方大寺,香火鼎盛,信徒众多。到清末年间香火渐少,到此民国年间,愈发衰败。寺内衰草寒烟,再不复昔年盛况。张姓人原是性情中人,也不挑拣,倚着檐下木柱一梦酣甜。
至明,忽听刀剑相交之声。张姓人惊醒。见寺院内有一僧一道。僧使的是三尺剑,道使得五尺刀。两人愈发舞的急,只听刀剑相击声,只见满院森森剑气。张姓人笑道:“僧道亦使刀剑乎?”
僧笑曰:“佛祖也做狮子吼,何况我乎?”
道人却道:“值此乱世,心中有剑,不如手中有刀。何须要那些悲天悯人的心肠。”
张姓人闻言笑道:“你们倒有些意思,僧不像僧,道不像道。”
忽见道人跃起,刀光如匹练般朝僧人去。是时张姓人只觉满院皆凉。饶他艺高胆大也不禁后退几步,面露惊异。
僧却不躲避,刀光堪堪停在额头。刀意透出,眉间一线,渐有血液渗出。
道冷言道:“出世入世皆参不透,何必妄言成佛!”
道收刀,径自飘然而去。
僧闻言大笑三声,衣袖一抖,剑屑如雪簌簌而下。僧双掌合十,道声佛号。张姓人忽觉僧人宝相庄严,心下惊疑不定。
却见僧转身亦远去,音传来:“乱世如此,心中有佛,何拘手段?哈哈哈这才是悟了。”
张姓人呆立良久。若有所思。
狐妖篇
民国年间,长沙有异人二月红。善花鼓,以盗墓为生。时人以二爷、红爷称之。
一日,偶听市井之人言,西峰山自暴雨后有异象。红觉有蹊跷。归家告于戏班众人曰:“曾闻西峰山中有陵墓,但未有人觉其方位。今日山中有异象,吾猜定与陵墓有关。”于是遂和戏班一众前往西峰山。
这日,一众行至西峰脚下。红见日已偏西,道:“暂在此休息。明日进山。”红倚树休憩。忽觉雷声震耳,狂风飞石。睁眼已不见众人,忙夺路而走。行不知多久,忽见前方碧瓦朱檐,层楼叠榭。红未及府门,早见一人迎了出来。作揖打拱将红请了进去。
即进的大门,少时绕过一长廊,过了仪门,走有一射之地,转过雕花拱形门,方至外厅阶下。早有奴仆候在外面,及见红,笑曰:“贵客临门,我家娘子早恭候多时。”遂拉红至内厅。红见一路上飞阁流丹,雕栏玉砌,早存了心思。此时斜眼看去,任她拉至内厅。
到了内厅,有姿容秀丽丫鬟打起珠帘。红进了内厅,只觉触眼富丽堂皇。有盛服女子迎红与坐前。只见桌上摆满玉盘珍馐。红早已饥肠辘辘,遂执筷进食。
一时食毕。红问曰:“尔等请我来所谓何事。”
盛装女子拜倒,垂泪道:“吾等自知形容丑陋,原不敢出来扰君清梦。只是吾等狐族在此居住已有千年,亲族家属俱在此繁衍生息。闻君有大能,只祈望君能少起怜悯之心,莫毁吾等住处。”
红望盛服女子良久,方叹道:“世人之间岂只我有大能焉?”
盛服女子闻言喜道:“君果有仁心。只因那日天雷毁了幻术,方有异象。只须幻术重起,便不需担心。”
红点头道原是这般。
盛服女子又道:“君饶了我等住处,却也断了此次君的财路。吾等感君仁心。遂将上古铜剑送于君。古剑虽不大,也称得上价值连城。埋在君倚靠的树下三尺。”
红道:“吾念一饭之恩,金银岂能相比。”
盛装女子闻言,忽面露不安,语甚急:“君不满否?君若需别物,但凭吩咐下来,吾等必定竭尽所能。”
红叹曰:“罢了,吾收之。”
忽听人唤二爷,一睁眼发现晚风阵阵,月明星稀。
红唤人照梦中之言,挖地三尺,果见古剑森森。
红叹:“万物得因缘修成人形,可终究只是类人,不为人。”
众人不解其意,又听红言连夜离山,更是困惑,却也没甚异议。
红至家,梦盛装女子跪拜连连,渐消失不见。
尘缘烛篇
民国年间,有一吴姓人,尝避雨躲于山中荒屋。因其衣湿身冷,故生火取暖。暖意渐回,困意顿生。
恍惚间,吴姓人听到响声,睁眼发现暮色已临,大雨不止,屋内多了一人。那人远远坐下,怀中似抱有一盒。
吴姓人见其身老,衣又单薄,恐寒意侵身。故唤其火边来坐。那人却也不推辞,径直过来坐了。
一时有些安静,只听得大雨哗哗声。
那人忽道:“多谢。”
吴姓人笑道:“老先生客气了。”
隔的近了,吴姓人发觉老者怀中之盒,造型古朴,上以浮雕刻以忍冬纹,不似今物。因其素日对金石古玩,玉器骨雕,漆器竹器一类尝有研究。故问老者盒之事。
老者抚盒笑曰:“此为前明之物。盒中之物为尘缘烛。”
吴姓人奇道:“何为尘缘烛?”
老者道:“传此烛为江西仙人洞玄机仙人所遗,燃烛可观其前尘今事,故名尘缘烛。”
吴姓人大奇,问道:“不知吴某可有缘一见?”
老者笑道:“你我今日雨夜相见,合该你有此缘法。只天道不可窥,如若要见,恐其未来要添一难。你可愿?”
吴姓人答道:“福难皆为缘法。”
老者打开盒子,只见一烛躺于其内。烛色温润,状似白玉。粗细若婴儿手臂般。老者拾一细枝燃之。
刹时,满室皆香。一缕烟升起,色泽碧青,吴姓人见其愈升愈高,却不散开。俄顷见青烟竟结成人状,少时又换,竟似一幅幅图画铺陈开来。
吴姓人大惊失色,因其画面赫然是自己生平所历。也尚有些未见,恐其正是未来之事。
忽的一阵风吹来,青烟散开,终不可见。吴姓人怅然若失,“这就是我的人生?”
老者见其神色,笑道:“未来之事,终要亲历,走到尽头,方是人生。你我有缘,恐来日遭厄,故明日醒来,你便会忘记今日尘缘之见,也算报你生火之情。”
果然,第二日,吴姓人只记得尘缘烛燃起,芳香满室,却不记得见过什么。
后来,他说此事于解姓好友,好友笑道:“世上岂有尘缘烛乎?不过,《埤雅》曾载:南海有蜃,嘘气能幻海市。取其脂为烛,香闻百步,烟亦结成楼阁。你所见或许是蜃烛也未尝可知。”
吴姓人摇头道:“虽有香味,亦结楼阁,但吾所见当不是它。世上之奇,尽余生而未能全见。岂能说吾当日所见不是尘缘烛乎?”
解姓人却笑不答。
(每个故事都十分精巧,别有韵味,风格也极为独特,可以看出作者深厚的文字功底,实属精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