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不许说话
开庭的前一天，孙权拒绝了周泰的跟从，独自一人来到了关押蒋芸的女子监狱。
由于蒋芸的身份特殊，整个负三层只收押了她一个人。
在空旷寂静的建筑物里，孙权到来的脚步声被放大得格外清晰，而蒋芸却似乎没有听到一般，依旧低垂着头，呆坐在床板上，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孙权轻咳一声，好让对方注意到自己。
蒋芸这才抬起头，错愕地问道：“您是……孙权负责人？”
孙权颔首：“是我。”
他上下打量着蒋芸，监狱生活让女生抽条成了一杆孤竹，清瘦但是足够有韧性，仿佛再多的苦难都可以承受。
“明天就是第二次开庭的日子。”
“我知道。”蒋芸语气苦涩，“您不用担心，鲁肃向导已经和我交待过了，我不会在法庭上乱说话的。”
这么老实吗？孙权在心里苦笑，这样反而弄得他更加愧疚了。但是事情来得这一步，他早已没有别的选择。
强大向导是吴塔伫立至今的根本，他宁可拉着全体觉醒人群共沉沦，也决不能把向导推向风口浪尖。
“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出来，我们会尽量满足你。”
蒋芸只是颓然地摇摇头：“我没有任何要求，只要能让我活着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她已经完全记不清到底是怎么从法庭上回到监狱的了，她唯一记得的是听到风里息愤怒的指控之后，世界轰然崩塌的痛苦与远远看不到尽头的苦海。她一直以为在这个家里至少爷爷还是爱着自己的，没想到老人在意的不过是她哨兵的身份。
抛却这一层之后，她一无所有，也没有人再会爱她。
“请不要给我太多的善待。”蒋芸露出苍白无力的微笑，“今时今日，这一切都是我应该要接受的惩罚。”
她不过是贪欲交织下诞生的丑恶产物。
她早该知道她从来都没有幸福的资格。
她早该知道她出现的唯一意义就是为了赎罪。
接下来就努力活下去吧，直到把所有的罪孽都还清为止。
夏日炎炎，孙权避开炙热的阳光在巷子里疾行，心里还在想着刚刚监狱里蒋芸心如死灰的表情。
现在的她已经把母亲死亡的责任全部揽在了自己的身上，陷入过度自责的深渊无法自拔。有那么几个瞬间，孙权竟然联想到了乔婉，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和蒋芸一样，一直背负着逝去兄长的记忆，寸步难行。
“滴答、滴答、滴答……”
是下雨了吗？孙权抬起头，一线的天空望出去依旧是晴空万里。
那么这滴水声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孙权捂住耳朵，声音变小了，看来这不是他的幻听。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孙权就对滴水的声音格外敏感，可能是因为他太神经质了，一听到滴水就想到流血，一想到流血就想起自己失去父母的那一个下午。这本来该尽早干涉，但是孙权却一直放任不管，导致自己的心理疾病越发严重。
现在一听到滴水的声音就手脚冰凉，挪不开脚步。
他迷茫地搜索着四周，但眼睛却像是没有办法聚焦一样，看什么都模糊。
“滴答、滴答……大哥，他好像发现我们了……滴答、滴答……”
突然夹杂进来的人声，成了丢进茫茫大海的一截浮木。模糊的世界迅速恢复正常，孙权警惕地回身，甩掉了一身的冷汗。是谁在说话？
“蠢货，还不快点动手！”
与声音同时落下的还有一记闷棍，孙权直接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摔倒在地。
不过在被彻底拖入黑暗的世界之前，孙权终于找到了罪魁祸首。
“搞什么……原来是……空调外机啊……”
等到孙权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头上被绷带扎扎实实地缠了好几卷。鲁肃坐在他的床边，张昭背着手站在窗边，周泰愧疚地守在床的另一旁。
“咳咳。”孙权清了清喉咙，“其实我没有什么事，大家可以都回去干活，不用守在这里。”
“现在是晚上八点，早就下班了。”鲁肃无奈地说，“你已经昏迷了五个小时了。”
“什么！”孙权着急地想要坐起身来，又被鲁肃按回了床上，“那明天的开庭这么办？”
鲁肃说：“没有办法，明天换我或者张昭替你去吧。”
“不行，这样不就落下一个心虚的把柄了吗？”孙权咬紧牙关，“我可以去的，现在就喊医生来办理出院手续。”
“去什么去！”张昭的突然爆发吓了在场所有人一跳，长者这才转过身来，板着冷冰冰一张脸，居高临下看着孙权，“你要是真的在意这次庭审，干嘛要走小路好被人袭击？还有平时教你的那些格斗技能，你都学到哪里去了？你是不是也是想要效仿你父亲、你兄长来个以身殉职才觉得满意？”
孙权噤声，完全不敢说话。
张昭还在继续发泄他的怒火，怒气冲冲地对着周泰说：“还有你！你这个保镖是怎么当的？就这么随随便便让吴塔负责人一个人出去？既不跟着，也不问问去了哪里，或者安排别人接应什么的？保镖的工作这么好干的吗？”
周泰低头说：“这次是我的失职，我愿意扣半年工资来作为惩罚。”
“半年工资有什么用？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拿你的命来赔都赔不起！”
“行了行了，既然孙权已经醒了，这里有我们两个看着就可以了。”鲁肃不敢再让张昭骂下去，急忙打圆场，“你先回去休息吧。”
张昭冷哼一声，重新转过身去：“别再有下次！”
“是，我知道了。”
“还有就是今天发生的事记得保密，不要私自调查，也不要对外乱说。”
周泰抬起头——没有人说话，但确实是张昭的声音。
“那你有没有看清楚是谁袭击你的？”沉默半晌之后，鲁肃开口询问道。
“我……”孙权苦笑，他总不能说他一点防备都没有，或者是被空调外机的水滴声吓得半死，挨了脑后一闷棍就直接晕过去了吧。
突然，一个黑色的物什伴随着破空声从病房门口直直掷出。
“啪”，鲁肃伸手在半空中截住了它，是一个文件夹。
“不好意思，我来迟了。”
“什么叫你来迟了，你本来就不该出现在这里。”张昭皱眉，“乔婉，你出现在这里是有什么目的？”
乔婉从门后的阴影里走出：“张昭向导这是什么话？我的弟弟被人袭击到住院了，难道我过来看一眼都不行吗？”
“这是什么？”文件夹已经被鲁肃交到了孙权手上，他打开，露出了详细的报告内容。
“袭击你的那一伙的资料。”乔婉从容不迫，“这是你让我调查的，你忘记了吗？看来今天挨的那一棍真的让你脑子不好了。”
孙权张了找嘴，最后还是没有反驳乔婉的话。
鲁肃把两人的小细节都看在眼里，又看了一眼背对病床还在生闷气的张昭，露出了一个微不可察的笑容：“所以你调查出什么重要信息了吗？”
“袭击你的人是来自于一个叫补天的组织。”乔婉抱臂倚在门框上，“他们以女娲为信仰，坚持普通人群至上主义，认为哨兵向导的出现才是一切灾难的源泉，尤其是在闪灵出现之后他们更加坚定了自己的观点，提出了异鬼是女娲对哨兵的制裁，闪灵是女娲对向导的制裁这一种说法。这个组织以两条交尾的蛇作为形象特征，招纳的成员不限男女，也不限体质，就算是觉醒人群也可以加入，其麾下一共管理着两家公司，一家叫灵蛇，主打综艺节目和网络直播，负责理念输出；另一家叫有神，属于金融行业的公司，主要负责的是募资筹款工作。”
鲁肃捕捉到了关键词：“上个月开放日的全境直播是不是就是他们公司负责的？”
“对。”乔婉点头，“而且论坛首页的那几个帖子大多也出自他们之手，还有专门负责顶帖子的人。”
鲁肃摩挲着下巴：“难怪他们总是能掌握舆论节奏的第一手材料，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孙权翻看文件夹里的资料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果然风里息也是这个组织的一员，这样就不难猜测她在法庭上说这些话的动机了。”
“而且我还有一个重大的发现。”乔婉语气微沉，“不仅风里息是组织里的一员，她的母亲陆叶雨也是补天组织的一员，而且级别似乎也很高。”
“什么意思？”张昭转过身来，“你是想说这是一场策划好的被谋杀吗？”
孙权身体僵了一下，但很快就缓解了，转而给鲁肃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不要把之前的事情说出去。毕竟有些秘密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激怒一位哨兵并没有那么容易，而且对方都把录像放出来了。”孙权垂头遮挡表情，“……我还是更倾向于一切都是恰巧，刚好遇上了一个可以利用的案子。”
“但是真的有这么巧吗？”张昭思索良久，怀有别样心情的两人在一边紧张得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会不会风里息并不是蒋家被掉包的那个孩子？亲子鉴定是伪造的？”
呵……呵呵，幸好孙权低着头，没人能看见他抽搐的嘴角。
话题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最初，明天的庭审到底要派谁去呢？
随着鲁肃把问题提出，病房里的三个男性都在左顾右盼，一时之间竟得不出一个最佳结论。
“我倒是有一个推荐人选。”乔婉抬眸，一如雪后初霁，澄澈月光洒落大地。
“谁？”
女生的目光变得有些迷惑：“难道你们都不看消息动态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