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天枝吐芽
因为昨天睡得实在太晚，乔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家里一个人都没有，桌子上有一张孙尚香留下的纸条——“我出门和别人吃饭去了，等下会给你带一份饭回来的，记得别叫外卖哟。爱你的妹妹留。”
她看了一眼客厅墙上挂的钟表，差不多十一点半。现在吃早餐也太晚了，乔婉也放弃了自己动手的打算，把自己埋在客厅沙发里，懒洋洋地靠着大熊玩偶打游戏。
等了一个小时，门铃终于响了。乔婉还以为是孙尚香忘记带钥匙了，饥肠辘辘地穿过玄关去开门。结果一开门就看到了陆逊提着一个打包盒站在门口。乔婉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说果然是喝酒误事啊，昨天她就不该跟着孙尚香回家的，不然今天也不会撞到陆逊。而且这么一看，孙权可还真是一丁点计划的内容都没和孙尚香提过，不然傻妹妹怎么会天天把敌人往家里领呢？
当乔婉扶着门把手进行头脑风暴的时候，陆逊就站在门口安静地等着。他穿着一件白色连帽卫衣，刘海有几缕落在眉梢上，眼镜片下的眼神干净乖巧，看上去就像是隔壁家刚刚考上大学的小男生，周身上下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乔婉沉默了几秒便迅速反应过来：“请进。”
陆逊局促地坐在沙发上，茶几上一杯牛奶氤氲着热气。乔婉坐在他的对面，刚刚吃完的饭盒丢在垃圾桶里。
“你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乔婉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她竟觉得陆逊现下扭扭捏捏怪可爱的，完全不像孙权所说的不露声色、城府极深。她撇嘴，看来孙权还是没有改掉把对手妖魔化的坏习惯。
“那个、尚香让我来帮你重建精神图景。”陆逊低声说，他的眼睛止不住地四处瞟，就是不落在乔婉身上。
乔婉皱起眉头，愕然道：“我还以为她只是随口说说的醉话。”
陆逊无奈地说：“今天早上尚香和我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还挺认真的，我想应该不是醉话。”旋即他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不知道姐姐同不同意？”
乔婉还以为陆逊是有点为难，想要推脱掉这个差事只是苦于没有理由和孙尚香交待，于是她摆了摆手道：“我没有关系的。如果你不想做的话，我去替你和香香说。”
“啊……不是这个的问题。”陆逊眼睛不自觉地避开乔婉的视线，他的声音放得很低，像贴着地面吹拂的风，“姐姐，我是很愿意帮你的忙的。”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陆逊这样放低了声音说话的时候，总让人有一种听了想哭的冲动，就像是小孩把委屈掰碎再一点一点揉进字句里。
乔婉心里暗自揣测他的想法，嘴上却是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可以吗？”陆逊眼睑低垂，看上去异常的乖巧顺从。
乔婉的精神图景并不宏大，一栋三层的小别墅孤零零地立在花园中央，最外围是朦胧的雾气将一切笼罩其中。唯一值得一提的是位于小别墅正前方约一百米处的湖景。细腻轻柔的白沙从灌木丛的阴影下延伸出去，一直到一片清澈见底的湖泊，近乎蓝绿色的色调让一切显得宁静而又深邃。
乔婉的精神图景不像真实世界那般有昼夜之分，而是只有永恒不变的黄昏和绮丽的晚霞，不过现在已无法窥见夕照时分的旖旎风光。乔婉抬颔望向湖面与天边的交界处：“原来那里会有一轮很好看的月亮，但是我现在怎么都没有办法让它回来了。”她的声音低了几度，“你的重建方法里有教人怎么造月亮吗？”
“其实我们更偏向于让丢失的东西自然回归到精神图景，而不是用新的事物来替代旧的事物。”陆逊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突然一滴豆大的雨水落在他的额间，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大雨，噼里啪啦落在地上，激起无数朵透明的水花。
“快进来吧。”乔婉快他几步来到门廊上推开大门，转过头一脸歉意地看着陆逊，“实在不好意思，因为以前这里是不会下雨的，所以我也没有准备雨伞之类的雨具。”
陆逊点点头，跟在乔婉身后进入到别墅里。
别墅内部装潢富丽堂皇，集典雅、奢华于一体。进门右手边是餐厅，左手边是客厅，过道两侧的展柜里摆满了玲琅满目的珍贵藏品，让人感觉仿佛走进了财富女神拉克希米的宝库。
客厅采用了一个下沉设计，棕色系的实木地板上放置着一块深褐色的地毯，地毯上是黑色胡桃木的茶几，后方搭配着一张冷灰色的沙发和一张极具东方特色太师椅，将现代风格和古典之美的碰撞毫无保留地展现于客厅之中。沙发正对着花岗岩堆砌而成的壁炉，内里跳跃着的橘色火焰早在两人推开门的那一刻就悄无声息地点燃了。
在客厅的左上角有一个突出的米白色展台，上方放了一架纯黑色的钢琴，光滑的顶板在吊灯照耀下显出流光溢彩的一面。乔婉注意到陆逊被钢琴吸引的眼光，善解人意地解释道：“其实我是不会弹钢琴的，所以如果你要问我这是什么牌子，我也回答不上来。”
陆逊摇了摇头，轻声说：“我以为所有的精神图景都是主人心灵的反映。”
“很显然，我就不是。”乔婉耸了耸肩，“这个屋子里有很多秘密连我都不知道，有很多房间的门我是根本打不开的。或许这是一种保护机制。”乔婉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额角，“我有很多童年的事都记不得了。”
陆逊眼眸闪过晦涩不明的光采，没有说话。
乔婉走到茶几前，伸手揩去桌面上的灰尘，留下两道清晰可见的指痕：“其实我已经很久没有在这里停留了。”
“因为害怕触景伤情吗？精神图景和大自然一样，同样存在一个自我修复机制，你的消极态度和逃避都会影响它的复原。”陆逊侧头看着女生摩挲指尖的举动，“而且按理来说，精神图景也不该有灰尘的出现。因为精神图景的物质其实是死的，死物的状态不会因时间而发生改变。”
“除非它是我心灵的反映。”
乔婉说得很快，陆逊甚至都没来得及听清这一句低语就被她用别的话语带过：“我们还是先上楼吧，二三楼的情况要比这里严重多了。”
一楼只是蒙着一层灰尘，二楼则是显现出断壁残垣的破败景象。
先是楼梯间的墙体上突兀地出现了一个大洞，天外的雨水从洞中飘进来让那一片区域都变得潮湿肮脏。真正进入到二楼，眼前画面更加触目惊心。墙体崩坍，到处都是碎水泥块，左边房间里的各种实木柜子都倒在地上，床板从中间断裂塌搭成一个摇摇欲坠的倒三角形。
而右边的情况则和左边截然不同，墙梁完好，看不出有任何被破坏的痕迹。通往右边区域大门紧闭着，陆逊试着推了一下大门，结果却完全没有办法推开。看来这就是乔婉所说的连自己都无法进入的房间。
正当陆逊试着打开右边大门的时候，乔婉迈过满地狼藉直接向角落里的小房间走去。左边的三间卧室里，越是里面的房间损坏得越严重。而婉的目的地就依偎在小卧室的身边，现在一眼看去只能看见一地的石砾，连墙体都只剩下半截，已经无法推测房间的原貌。
乔婉在石砾里扒拉了半天，最后遗憾地发现小房间里什么都不剩，似乎所有物品都某种无形的力量碾碎成残渣。
“姐姐在寻找什么？”陆逊跟着走了过去，站在墙边问她，他扶着的那面墙是二楼左边最完整的一面墙，还顽强地保护着卧室主人的隐私。
“我在找快乐的回忆。”乔婉回身，“这里以前是一间儿童玩具房，里面的玩偶或多或少都承载着我过去的情绪。我在想如果我能借助回忆来维持情绪平和，说不定可以让精神图景重建变得简单一点。”
“至少这场大雨会停下来。”陆逊的话似乎意有所指，他看向缺口外阴云密布的天空，远处的景物在大雨的冲刷中模糊了身形，“你的心里一直在下雨，淅淅沥沥实在让人难过。”
“是吗？我都已经察觉不到难过了。自从失去我的哨兵之后，我就失去了把控情绪的能力。”乔婉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所以你确定还要继续看下去吗？三楼的情况更加糟糕，这并不是短时间内就可以重建完成的。”
陆逊尽量克制住自己不流露出任何同情的情绪，而是从一个专业的角度提出建议：“根据研究表明，大部分的向导哨兵会在潜意识里藏一个记忆数据备份包，就是为了在精神图景遭到攻击的时候可以迅速修复受损区域。”
“张机的种子理论吗？”乔婉蹙眉问道，“我以为这只是一个猜想。”
“不，我实验过很多次，这确实是真的。你要相信人类的大脑远比人类想象的强大。”陆逊看向通往三楼的楼梯口，“或许我们应该对这里进行一个全面搜查。”
尽管乔婉的实力已经从顶峰掉落到一线水平，对外来者的限制也不像以前那样强横，但是想要在一片废墟中找寻出修复精神图景的关键来也并非是一件容易事。而且房间里藏匿着的很多信息被乔婉特意加密过了，因此当陆逊把手放在物品上时只能感觉到几段紊乱的信息流，却没有办法准确读出物品所承载的信息。
乔婉负责的是三楼右手边的房间，和陆逊隔着一条走道，慢腾腾地收拾着自己屋内的物品。等到工作上手之后，两人也不说话，就背对着互相搜索各自的区域。
经过几个小时之后，陆逊终于有了新的发现。就在三楼杂物间的一个破旧纸箱里，一只棕色的小熊耳朵孤零零地冒出尖来。小熊玩偶只有皮球般大小，脑袋躯干四肢的接缝处露着歪歪扭扭的针脚，无一不在提示着大家这只是一个粗糙的手工制品，和孙家客厅里的大熊自然不能相提并论。
然而就在陆逊捡起小熊的一瞬间，周围的一切景象都变了。另一边被波及到的乔婉错愕地转过身来，快步走到陆逊身边，皱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陆逊握着小熊沉默不语，只是静静注视着环境的变化。
墙面快速地进行自动修复，贯穿上下的裂缝被一股惊人的力量抹去，柜子、茶几、床铺以及毁坏的置物架都被重新搭建组装，房间内的物品也逐一恢复原貌，倒着飞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宛如被谁按下了倒退键一样。
但是时光倒流并没有在这里结束，白驹跑向了更久远的过去。简陋却温馨的布置，木桌上摆着一个再朴素不过的巧克力蛋糕，昏黄的烛光在黑暗中摇曳，温柔地溢满整个房间。桌子后有两位男性和蔼可亲地注视着门口的方向，其中一位比较年长，另一位只有二十岁出头，但是他们都戴上了纸糊的生日帽，显得格外滑稽也有点令人感动。
这时候一个瘦弱的小女孩从门口走出现，毫无阻碍地穿过了乔婉和陆逊的身体。她被一左一右两位成年女性用手蒙着眼睛，簇拥着推向蛋糕前。
这是小时候的乔婉。她正坐在三楼狭小的杂物间里度过她的第一个生日，身边围绕着一群爱护她、关心她的叔叔阿姨。
乔婉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切，连她都不知道她的脑子里竟然还有这么温馨的一段记忆存在。陆逊在身后低垂着头，悄悄用指腹拭去眼角的泪水。
而在遥远的b市，一处好戏正悄然拉开帷幕。
这对于刘协来讲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
处理了一大堆文件的刘协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里，公文包随意扔在鞋柜上，正准备把客厅的顶灯打开。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独居的房子里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了一个人。男人坐沙发上，他的脸庞被黑暗隐去大半，只余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放射出骇人的冷光。
刘协打了一个哆嗦，往后退了一步，抖着声音问道：“你是谁？你是不是曹操派来的？”
“我是来帮助你的。”听到刘协惊恐的声音，男人嘴角反而勾起一个诡谲的弧度，“你难道不想改变这一切吗？可怜的、汉家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