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生死之间
吴塔最后选定的地址是更南的g市，一个夏季苦长毒辣、冬季日暖无雪的城市，靠着大海夜夜都能听到寂寞的潮鸣。街道破旧，到处都是支棱着的脚手架和未完工的建筑，暴露在日光下的钢筋已经爬满了青苔，只有几家旧店铺还勉强能够营业，卷帘门卷到一半，露出浅灰色的货架脚。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抛下故乡所有，来到颓废的旧都开拓新疆土，倒是颇见壮士断腕的勇气。幸好日子总会好起来，冬天埋下的种子春天也会发芽，在熹微的晨光中城市建设回到正轨，废弃工地上再次响起了久违的重型机械作业声。
新g市沿用了以前的城市规划布局，只是把一些老旧建筑和半吊子危楼拆除，置换成更符合时代风格的新式建筑。公路、桥梁也进行了改造翻修，好让车辆行驶得更加顺畅。
不少资本家看上了这里的地理优势，不仅水路陆路交通便利，是一个天然的对外贸易港口，而且依靠海洋屏障的庇护，少有异鬼侵扰，比起内陆的城市更为安全。短短一年之内，大量商人举家南迁，伴随着巨额资金汇入，一切都让这座城市迅速地热闹起来。
千姿百态的高楼大厦如同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当夜幕降临之时，灯火通明，可以和天上闪烁的星星一争光辉。
自从搬家到g市之后，孙策为了可以胜任塔负责人的角色，每天都在努力地学习和训练，过上了学校、塔、家三点一线的生活。看孙策如此努力，孙母也不忍心责备他学习成绩上的退步，只是嘱咐他要注意身体，健康才是革命的本钱。
只有周瑜活得像个小神仙，实战训练场场都来，额外的内政培训课节节不落，结果学校成绩还名列前茅，甚至还能抽出时间来练琴，每天都给孙策分享的他在学的新曲子。无论是学习还是生活，他都做到了游刃有余，样样兼顾。
孙策是开心的，毕竟有了周瑜，学校布置的课后作业就都有了着落。按照孙母所说，考试不及格是实力水平有限，还可以原谅，但是不交作业就是态度问题了，是绝对不允许的。
在这段时间，孙策还认识了一个新朋友，太史慈。
太史慈长他几岁，家住n市。本来想就近投靠魏塔，结果转正期一满，二次觉醒成了太史慈，按编制分配就被打发到千里之外的吴塔。
太史慈刚来吴塔的时候带着很深的怨气，大有一种“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的怀才不遇之感。憋着一肚子气的太史慈谁也不服，感觉自己既然打遍吴塔无敌手，为什么还要听孙坚的命令？
太史慈出任务的时候就自己单独行动，不出任务的时候就窝在训练场打拳击，反正就是从来不到办公室报道，是吴塔高层眼里的刺儿头，连周异向导都拿他没办法，每次帮他做精神梳理都要挨一张冷脸。周异也是有傲气的人，当场表示如果一个月之后太史慈还没有发生改变，那么就请在塔里另请高明来为他进行精神梳理。
不受向导待见的太史慈更加沉迷训练场了，只是没人敢惹这位已经接近“狂暴”阈值的哨兵，他只得一个人郁闷地打模拟实战。正在这个时候，太史慈遇到了下课归来的小孙同学，两位训练狂魔一打照面就看对了眼，天雷勾地火，表示一定要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激情对抗。
一旁的周瑜认出了这个是近日来令父亲倍感头疼的太史慈，但他故意不提，走到孙策身边捏捏他的手心：「加油。」
孙策挑眉，在精神频道里回话：「他哪里得罪你了吗？」以前周瑜都是不管这些的，今天特地嘱咐一句加油就显得格外稀奇了。
「你好好打就是。」
「行，一定替你出气。」
孙策年纪虽小，但是胜在灵敏，反应迅速不露破绽，而太史慈的招法则显得更为笨重一点，被孙策玩弄得团团转。本来普通切磋见胜负已定就可以叫停对局的，但是孙策谨记周瑜嘱托，硬是拖到两个小时才结束。
太史慈汗淋淋地躺在训练场上，就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他喘着粗气问孙策：“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孙策接过周瑜递来的矿泉水咕噜喝下一口，露出灿烂的笑容：“我叫孙策。”
“你就是吴塔那个黑暗哨兵？”太史慈诧异地说，“果然是真的能打。”
自训练场里被孙策揍过一顿之后，太史慈转了性子，开始服从上级的命令，出任务也学会了合作，对塔里成员逐渐敞开心扉。逐渐地，他也找到了留在吴塔的理由，心甘情愿地融入到这个集体之中。
唯一没变的就是对训练场的热爱，每天雷打不动地要和孙策在训练场上进行至少一个小时以上的切磋。孙策还笑呵呵地说要收他做小弟，年纪不是问题，关键是怕周瑜介意啊，不想当周老二。
果不其然地收到了周瑜的一个肘击。
忙忙碌碌的生活维持了两年，孙策、周瑜在16岁的夏天顺利转入了吴塔特设的高中班。之后会有专门的老师和灵活安排的课程，这样生活节奏就可以不用那么紧促，让少年们有时间去发展一下兴趣爱好，搞搞业余活动。
几天前孙坚还在饭桌上说，香香也到七岁了，可以上一年级了，是时候该接到g市来读书了，到时候一家五口周末去海边玩，其乐融融啊。但是没想到转折点来得这么快，家庭旅行成了一个永远不能实现的梦想。
那一天，孙策和周瑜去踢球了，结果过于投入一时忘了时间，等他发觉天色已晚的时候已经错过了饭点。孙策摸出手机一看，也没有人给他打电话催他回家，急急忙忙把东西收拾好，一溜小跑回家了。
这是他短暂人生里最大的遗憾。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重新又回到那一天，孙策一定会选择早点回家。
那一天，夕阳很红，连带着天边的晚霞都几欲燃烧起来了，同时一弯白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东方的天空。各家各户亮起灯火，归家的人在饭桌上热切地交谈起来了，但是在这交织的热闹之中，孙策独独没有听见自家的声音。孙家的屋宅没有亮灯，也安静得可怕。
孙策陡然生出不祥的预感。他加快了回家的步伐，喘着粗气跑回了家门口，但是他却忽然停住了开门的动作，徒留把钥匙插在锁里。孙策伸手按在门上，感觉心跳得越来越快，恐惧感将他包围，让他失去了开门的勇气。
他闻到了门背后那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味，他听到了水滴落的声音，但是没有人说话的声音，没有人活动的声音。他浑身战栗，直觉告诉他打开门只会看到残酷的现实。可是他却别无选择，他只能打开这扇门，他一定要去确认家人的安危。说不定只是他的五感欺骗了他？说不定打开门他会发现一切都是虚惊一场？
他颤抖着将钥匙转到底，把门缓缓推开。夕照之处是触目惊心的血泊，他的父亲当胸被人刺了一刀倒在地上，温婉可人的母亲如今面朝下安静地趴在沙发上，已经没了心跳，血沿着她纤细的指尖落在地上。
到底是为什么？是谁要这么残忍地杀害他们一家？
他浑浑噩噩地走进去，一遍又一遍地去试他们的呼吸、心跳、脉搏。没有，什么都没有……
父亲、母亲、弟弟……弟弟？弟弟到哪里去了？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的稻草，他发了疯地在家寻找弟弟的身影，终于在父母卧室的保险柜前捕捉到微弱的心跳声和啜泣声。
这个柜子有半人高，刚好可以塞下一个十岁的小孩，刚好可以藏得下他的弟弟。可以的，孙策对自己说，藏得下的……他的手指上沾了血，连续按了几次，键盘也糊上了一层血迹看不清数字。他不停地用衣服去擦，擦干净了再试，试了又再擦……
开啊，快打开啊……求求你了，快打开啊……
错误提示响了十三次，保险柜终于打开了，小男孩抱膝做在里面，惶恐不安地瞪大眼睛看着哥哥，脸颊因惊吓而失去血色。孙策把弟弟从里面抱出来，用尽全身力气紧紧地抱着他，仿佛要把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孙权在他的怀里放声嚎哭，撕心裂肺地喊着哥哥。
他有很多想说的。他想说哥哥你去了哪里？哥哥你怎么才回来啊？
他想说，哥哥别离开我，我害怕。
孙氏夫妇的葬礼由周异简单操办。在葬礼上，周瑜穿着得体的黑色西装出席。他看见空白石碑上刻上了新的名字，他看见孙策、孙权的外婆牵着懵懵懂懂的孙尚香，白发人送黑发人。
“公瑾哥，我大哥、二哥呢？”孙尚香颤颤地问他，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他蹲下来，摸摸小女孩的头，柔声道：“他们生病了。等他们病好了，我再叫他们来看你好不好？”
“公瑾哥你也要来。”
“嗯。”周瑜微笑地点点头，但很快他又收敛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