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黄天当立
小房间里，审讯还在继续。
“你知道他们不会来救你的，对吧？”
“我知道。”
“现在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把一切都说出来，我们在把你移交给律法部处理的时候会让他们考虑酌情减刑。”
男人沉默了，鲁肃也不再说话，他自认为已经说得够清楚了，其间利弊就让男人自己权衡吧。
「肃哥好狡猾，竟然在这里用影响，明明以前都不用的。」
鲁肃举杯喝茶掩盖住嘴角的笑意，真是好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声音在精神频道里响起了：「这不是跟你们学的吗？」
老方想了很久，强烈的求生欲还是压倒了理智，他绝望地抬起没有神采的眼看着面前两人：“我如果全都说了，真的会好一点吗？”
鲁肃知道自己成功了，颔首微笑：“至少比现在好。”
老方别过头不再对视，转而眼睛盯着墙壁上的某处：“你们也应该知道城市内部的异鬼现在越来越少了，黄巾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了。而且黄巾没群雄这么厉害，干不了大单子，如果城市里没有异鬼，就、就一点优势都没有了，迟早会被群雄超过。但是黄巾又要求我们每个人都要成功完成一个单子，不然就会被除名。然后公会里说、就是他们说只要我带一个死人过去，他们就可以给我一个异鬼，让我找个地方放，再自己去以黄巾的名义接任务。我没有办法……我不想被除名……我只能照做了……”
他的话后来说得颠三倒四，全是“我没有杀他”、“我是被逼的”之类的话。
鲁肃很惋惜，他清楚男人已经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再也说不出有价值的内容了。
鲁肃转向旁边一言不发的乔婉，问道：“你有什么要问的吗？”
乔婉点点头，她打了个响指强行让老方回神：“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认识于吉吗？”
老方茫然地摇了摇头，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是无机质矿石的光泽。
乔婉眼睑微垂，鸦羽似的睫毛上下飞舞，忽地抬头抿嘴一笑：“我没有问题了。”
鲁肃叫守在外面的哨兵过来把人押走了，自己则和乔婉一起走到电梯口，坐电梯离开大楼。
“今天电梯的监控系统要维修。”鲁肃站得笔直，目不斜视地盯着缓缓合上的电梯门。
乔婉失声哑笑：“什么时候吴塔的次席向导说话也要偷偷摸摸了？”
突然被呛声的鲁肃很无语：“人总是要有点仪式感，你认真点好吧。”
“好吧，我配合你们。”乔婉调皮地眨眨眼，“你有什么要问我的？”
鲁肃低头看她，眼里满满都是关切，语气突然变得温柔起来：“之前张昭和我说你向导能力所剩无几了，我知道你在骗他，但是我还是想听你亲口告诉我，你现在到底恢复得怎么样了？”
“已经恢复了七八成了。”乔婉的语气里有些许遗憾，她叹了一口气，“但是估计只能恢复到这了，剩下的三成就当是交换超强五感的代价吧，而且我感觉我应该已经没有办法和别人建立永久连接了。这是我一直很奇怪的一点，我看过以前的病例，也没有提到说向导会因为失去另一半哨兵而不能和新哨兵结合啊。”
“我也没听说过这种情况，挺匪夷所思的。”鲁肃摇摇头，提出了一个新的思路问道，“你说的不能是生理性的，还是心理性的？”
乔婉皱起眉头，也把握不准情况：“很难形容，反正不能就是不能，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
鲁肃沉吟片刻说道：“这样吧，我给你介绍一个向导精神方面的医学专家，等这件事结束之后你抽空去他那里瞧一瞧，看看能不能诊断出个所以然来。”
“我全听肃哥安排。”乔婉点点头。
“那你可以做到像一般混向那样自己强化自己的五感吗？”
“我可以做到。”乔婉想了想，“我给你透个底吧，我要是强化自己的五感，可以达到一个半孙策的水平。”
鲁肃吃了一惊，这个感知能力已经比不少黑暗哨兵都强上一截了。他看着女生得意的小样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乔婉的头：“现在还会头疼吗？”
“有的时候还会。”
“或许孙策是在提醒你是时候放弃了。加上今天这个就已经是第三个人了，如果真的和你说的一样，已经到最后一个了。”
“不，他是在提醒我继续。”乔婉抬眼看他，湿润的眼睛里折射出倔强的光彩，“他把他的记忆全部留给我，就是让我找到杀害他的凶手。策哥是我唯一的哨兵，我答应他的事情一定要做到。”
“你呀你。”鲁肃藏起复杂的情绪，手指轻轻戳了一下乔婉的额头，“你明明知道我会帮你，还要装可怜。你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线索可是要断了。”
乔婉捂着额头，小声嘟囔：“其实并没有断。”
“嗯？什么意思？”
“他之所以不知道是因为于吉把这一段记忆藏起来了，我刚刚在他的精神图景里看到了于吉的痕迹。他肯定修改过什么。”
“那要我再安排一次见面吗？”
乔婉可怜巴巴地望着他，说：“我的脑子里已经有两个人的记忆了，现在要是再多放一段记忆进来真的就要崩溃了，而且记忆复原可是你的强项呀。”
听得乔婉有意在这里吹捧他，鲁肃就知道接下来肯定没好事。但是他偏偏又很受用这一套，自家妹妹都说甜言蜜语来求他了，他怎么会不同意呢？
“要我帮忙就快说吧。”
乔婉有意拖长音调道：“这不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嘛，所以说——接下来就麻烦你啦，肃哥。”她的这话多少有点撒娇的意味，“以后一定请你吃饭。一定一定。”
“叮——”电梯到了，女生一蹦一跳地跑远了，她的新同伴还在不远处等着她。鲁肃站在大门口远远地看着，他能感受来自另一位女生上下打量的视线，以及那火辣辣的来自本能的哨兵对向导的占有欲。
不知怎么地，鲁肃开始怀念自己的哨兵了，那个像木头一样的哨兵——吕蒙。吕蒙来吴塔报道的时候，孙策已经去世一年多了，本来是推给周瑜的新哨兵，不知怎么就落在了自己身上，一来二去竟然建立了永久连接，像一块黏性十足的牛皮糖一样怎么也扯不开了。
真的很可惜，要是有机会可以给他看看就好了，鲁肃想。
其实每个人都可以开始自己新的人生，到现在却谁也没能放手。
等到张昭得知乔婉参加了审讯的消息时，已经是傍晚，临近下班的时刻。当张昭气冲冲地冲进办公室的时候，孙权正坐着椅子上慢悠悠地整理着今天完成的工作，抽空一抬眼看到张昭还被吓了一跳。
“张导怎么了？这么生气。”孙权小心翼翼地开口，不知道自己又哪里得罪这位老向导了。
“听说你让乔婉参加今天的审讯了？”
“是啊。”孙权心下了然，“乔婉说想要问于吉的事，就让她去了呗。”
张昭看孙权无所谓的态度，心里就冒起一股无名之火：“她现在已经是一个普通人了，为什么还要让她卷进这些事情里？”
孙权抬起眼皮淡淡地瞄了他一眼，手中的工作依旧没有停下：“她可不是普通人，她是黑暗哨兵孙策的唯一向导。这个身份还不够特殊吗？”
“可是孙策已经去世四年了，是时候该往前走了。重新回到平静的生活不好吗？我们找了这久了都没能找到，为什么还不能早点放下呢？”张昭眉间堆起沟壑，颇有恨铁不成钢之意，“逝者已逝，生者更应该要好好珍惜当下的生活。倘若孙策在天有灵，他也不愿意看到你们这样。”
孙权把一份未摞齐文件往平整的桌面重重地一顿，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需要我提醒你我们在干嘛吗？我们是在找谋杀了前任吴塔负责人、前任首席哨兵、吴塔在役黑暗哨兵孙策的凶手。将他绳之以法，不仅是给我、尚香、乔婉一个交代，也是给曾经和我哥共事过的同僚、给现在还在缅怀他的人一个交代。退一万步讲，他杀人了，他就该对这条人命负责。”
“可是直到现在，我们都没有找到于吉。你从来就不想想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除了乔婉以外谁也没有见过他，他或者仅仅只是乔婉脑子里的假想敌，或者是一个用来转移悲伤的仇恨对象……”
孙权直接打断了张昭讲话，斩钉截铁地回答：“我以为，于吉是不是真的存在这件事我们已经讨论得很清楚了。他不仅存在，他还杀了人，这是事实。”
张昭怔了几秒，尔后脸上露出错愕的神情，倒是少见孙权表露出这么坚决的态度，与以往印象中的他大庭相径。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和你吵架不是我的本意，我也是不是说这样做不对，但是你……唉！不要本末倒置。”
接下来两人又聊了一些工作上的事，前几分钟关于于吉不愉快的种种倒是有默契地按住不提。等到张昭刚把手搭在门把手上准备要离开办公室时，他突然听到孙权在他身后压低了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地喊他名字：“子布。”
张昭回头看，孙权逆着光站在窗前，一张脸孔与孙策有七八分相似，眼神有着同样的勃勃野心和少年意气，尽管只是一瞬，有那么一晃神，张昭差点以为他回来了。
“你看，我明明也可以很像他，你为什么不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