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字典
张奇迹连着挖了三天土豆，着实舒展了筋骨，第三天的时候他身上已经不僵了，甚至有点儿舒坦。
“师父，我拜师到底学啥？”张奇迹把最后一堆土豆装进袋子里，没忍住，向王守规坦白了内心的疑问。
王守规拿麻绳捆袋子口，看看张奇迹：“你这几天没学到点儿啥吗？”
“啊？”张奇迹不明白王守规的意思。
“怎么挖土豆学会了吧？”王守规说。
张奇迹很是无语，闷闷不乐地低了头，心说，真让自己来当苦力了。
回到王守规家，张奇迹都懒得洗手洗脸，坐在堂屋门口发呆。
王守规从屋里出来，扔张奇迹怀里一本旧字典。
张奇迹抱着字典，抬头看着王守规。
“想学东西，先把这字典背会了。”王守规说。
“背会？”张奇迹脱口道，“啥背会？”
“对，背会。”王守规说，“一个字不落地背会。”
张奇迹低头看着怀里又厚又重的字典，有点儿懵。
“咋背？”张奇迹又问王守规。
“你会拼音吗？”王守规问张奇迹。
张奇迹想了想：“差不多吧。”
“那就背嘛。”王守规说，“一页一页地背，字咋读的，字的意思是啥，背就行了。”
“太多了吧？”张奇迹还是有点儿反应不过来，双手抓着字典举起来给王守规看。
“又不是让你一天背完。”王守规说，想了想，“过年之前吧，过年之前背完，现在离过年还有三个多月嘞，时间不短。从今天就开始，一会儿吃完饭就背吧。”
张奇迹把字典放到腿上，看着破旧的红色封皮，没有说话。
“不要想着糊弄我。”王守规说，“一星期考你一回，不合格我要打人的。”
张奇迹失魂落魄地“哦”了一声。
吃完饭，王操写作业，张奇迹在旁边背字典，看俩字就困了，眼皮打架，脑子里浆糊一样，背了一个钟头，两个字还没看完。
一天的身体劳累加上晚上字典的折磨，张奇迹躺到床上就睡着了，一觉睡到天明。
王守规叫醒张奇迹，早饭也没吃，骑着自行车带着张奇迹去了北边一个小镇上。镇子叫草场镇，说是镇子，跟一个大村差不多。
“今天干啥啊？师父。”张奇迹心里想，不是让自己背字典的吗，咋又把自己拉出来了。
“家里耧车坏了个犁，买个新的。”王守规说，“今天跟着我种麦子去。”
“啊？不是让我背字典吗？”张奇迹在家的时候都没种过麦子。
“有空的时候背。”王守规说，“麦子再不种不赶趟了。”
张奇迹心里不悦：这家伙难怪不收学费，原来是个周扒皮。
“师父，你不是道士吗？”张奇迹说，“咋啥都种？”
“道士也是老百姓，咱本行就是农民。”王守规说，“不种地能行？”
张奇迹跟着王守规去了个小铁匠铺买了个耧车上的新犁头就回去了，王守规又带他到了村里另一个院子，院子里养着头牛，农具啥的都在这院子里。
“这是谁家？”张奇迹把着耧车问蹲在地上装新犁头的王守规。
“你问题越来越多了啊。”王守规抬头看了一眼张奇迹，但还是回答了张奇迹的问题，“这是我大哥原来住的，过世了，空下来了，现在我用。”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张奇迹忙得不可开交，种麦子、浇地、喂牛、背字典、考试，根本没有丁点闲工夫。
考试是张奇迹最痛苦的，他背到字典哪页了，王守规就把那页之前的字写成一张卷子让张奇迹做，有些字张奇迹明明是背会了的，到卷子上发现又不会写了。
考得差了挨打，张奇迹原本以为是王守规吓唬他的，没想到王守规会来真的。
王守规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一根藤条，错一个字，屁股就得挨一下藤条，是褪掉外面的裤子，只隔条秋裤打，虽然比光着打好一些，但那滋味也是张奇迹没尝过的。
打过两次，张奇迹见了王守规就哆嗦，只要手上没活，他就抱着那本破字典背，效果显著，他考试错得越来越少了。
王守规出去给人看病或者看风水的时候，从来不带张奇迹，张奇迹不敢问，王守规倒直接跟他道明了，说他现在还学不了那些。
张奇迹倒无所谓，还觉得不带他挺好，王守规不在他还能偷会儿懒。
入了冬，便没有农活了，张奇迹的任务除了背字典就剩下喂牛了。
一天，张奇迹正在院子里给牛拌饲料，进来一个女孩。
“喂！”女孩在张奇迹背后叫了一声。
张奇迹手上干着活脑子里还背着字典，没注意女孩进来，被这么一叫，吓了一跳，浑身打个哆嗦回头望着女孩。
“你是二大爷的徒弟吧？”女孩对张奇迹笑笑，问道。
张奇迹看着眼前的女孩，有点儿愣住了。
女孩十四五岁的年纪，一头乌黑的头发，扎两个大辫子，脸面白净，唇红齿白的，穿着一件白色棉大衣，很好看。
“啊，是。”张奇迹回答，想着自己蓬头垢面浑身脏兮兮的，脸上一红，躲开了女孩的视线。
“我来借耙子用用，弄点儿干树叶子烧火用。”女孩说。
“哦。”张奇迹回答，指了指旁边牛屋里，“你拿就行。”
女孩进牛屋拿了耙子出来。“我下午再送过来吧。”女孩跟张奇迹说，“你忙着吧。”
“哎。”张奇迹跟女孩点点头。
女孩往外走，张奇迹继续拌牛饲料，想到什么，回头叫住了女孩。
“那个……”张奇迹望着走到大门口的女孩，“那个要我帮忙吗？”
女孩犹豫了一下，问张奇迹：“你没别的活儿了？”
“喂完牛就没了。”张奇迹说，“你那个衣服扒完树叶子就弄脏了。”
“行。”女孩对张奇迹笑笑，“那谢谢你了。”
张奇迹喂了牛，就跟着女孩去村外树林子了。
路上，张奇迹和女孩相对无话，张奇迹扛着耙子，走在女孩身边，只觉得心里扑通通的。
树林子里，女孩站在旁边看着，张奇迹拿着耙子扒着树叶子，他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身上力气大得很，也不觉得冷，也不觉得累，脑子里背的字典上的字也不知道飞哪去了，白茫茫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