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埋伏

    七爷借着酒劲把它和石头、猪蛋的事儿讲给了张奇迹听。

    早年间，七爷十几岁的时候爹妈就死了，都是得病死的，也没看医生，不知道得的是什么病。七爷靠着村里的接济、帮人干活、出去讨饭，拉扯大了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快四十岁的时候还是个光棍，后来也就一直耍单，以前那些帮过他的老人们慢慢地都没了，村里人就老欺负他，谁家有活都找他干，干完了好点儿的管顿饭，不好的连口水都没有。他种的地被相邻村民的地快占掉了一半，他也不说啥，他总觉得欠着村子里的。他的粮食刚收就得让弟弟弄走，就给他留点儿口粮。七爷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就那么将就地过着日子。

    石头的爹妈是浇地的时候淹死的，石头爹在大井边安抽水机没安稳，抽水机翻了把石头爹砸进了水里，石头妈去救石头爹，就都淹死了，从那，家里就剩了石头和他奶奶，没两年，石头奶奶也死了，那时候石头十几岁，成了孤儿，半大个孩子，正长身体的时候，没饭吃就到亲戚家去要，没要几回亲戚也不管他了，他就朝村里人要，到了饭点儿就挨家挨户串，他也不白吃，帮人家干活，七爷仿佛从石头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经常给他送吃的去，但七爷不让他干活。等石头大点儿，也成了年轻时候的“七爷”——村里的公用免费劳力。

    猪蛋的妈是个外乡人，家里日不好过才嫁给了猪蛋他爸，猪蛋他妈年轻那会儿有几分姿色，跟村里的好几个男人都有些瓜葛，猪蛋他爸本着日子还得过的心态一直忍着，最多是把猪蛋他妈打一顿。有一次猪蛋妈和村里一个男的在家里乱搞，被猪蛋他爸抓个正着，气头上拿菜刀把那男的开了瓢，进了监狱，猪蛋他妈扔下猪蛋跑了，那年猪蛋才十二。猪蛋不受村里人待见，有时候村里人开玩笑，说猪蛋不是猪蛋他爹的种，谁跟猪蛋他妈搞过就把猪蛋认领了。猪蛋虽是个孩子，说小也不小了，知道点廉耻，他总是半夜里报复村里那些嚼舌头的人，拿石头砸过人玻璃，往人大门上糊过粪，在人大门口插过钉子，因为这些事儿也没少挨揍，村民声称要饿死他。七爷又常给他送吃的。

    时间长了，石头和猪蛋就跟七爷混到了一块，搭伙吃搭伙住的，但还是受村里人欺负。有一年冬天，七爷过冬的煤让村里人东家铲一笸箩西家挖两铁锹的给祸祸光了，七爷、石头和猪蛋只能前半夜点柴火后半夜硬扛，实在受不了了，想想这些年受得憋屈，石头就和猪蛋开悟了一样，挺胸抬头就去村民家去要，不要就抢，挨骂就当没听见，挨打，石头和猪蛋就把头伸过去让人打。“打死了你倒霉，打不死我就不能空手出去。”从那以后，这就成了石头和猪蛋在村里的行事准则。

    慢慢地，村里人没人敢欺负七爷他们三个了。

    石头和猪蛋后来说要认七爷当干爹，七爷说他没有当爹的命，又说自己没啥本事，但种地还是会的，要教石头和猪蛋种地，给他们当个师父算了。但到现在石头和猪蛋也不会种地，村里收粮食都得分他们点儿，谁家种的菜熟的第一茬都是他们的。

    搁村里能横着走的石头和猪蛋在七爷面前还是像当年的孩子一样，恭恭顺顺的，七爷给他们立过规矩，不能欺负人，给村里人耍横那是讨他们欠的债。石头还算好，猪蛋龌龊事儿没少干，常被七爷打，打一回管事两天，之后还是犯。

    七爷讲着讲着就醉完了。

    张奇迹回家的路上突然想起，也不知道七爷、石头和猪蛋的真名是什么，“石头”还像个正经名字，可七爷为啥叫个“七爷”，猪蛋又为啥叫“猪蛋”呢？张奇迹得到答案，是在两三年之后了。

    开学以后，张茂如愿考上了实验班，去镇上读初中了，吴燕妮上的是普通班，被分在镇子西边一个村子的小学，那是从小学腾出的几间教室做了初中的临时分校，比镇上初中路程远了接近一倍。学校里没了张茂和吴燕妮的身影，张奇迹心里有点儿空落落的。

    张茂住校，一星期才回一次家，张奇迹周末就去找张茂玩儿，起初，张茂总是笑着跟张奇迹讲初中同学和老师的事儿，很开心，后来，张茂变得不高兴了，看上去闷闷不乐的，张奇迹不知道为什么，有一次，张奇迹看到张茂脸上青了一块，问张茂，张茂一开始不说。

    “同学欺负你了？”张奇迹猜测着，“谁啊？我去揍他狗日的！”

    张茂这才委屈地哭了，告诉张奇迹是刘龙总是欺负他。

    “刘龙？那鳖孙也上实验班？”张奇迹说。

    “他爸认识校长。”张茂说，“学校里没人敢惹他。”

    “草！以前他就欺负咱，还没完了？”张奇迹说，皱眉思索着，“非得收拾他一回！”

    “你别去。”张茂劝张奇迹，“惹了麻烦还是咱吃亏。”

    “不惹他不是也吃亏？”张奇迹说，“不能光咱吃亏啊！”

    十月底的一个周五，张奇迹、顾帅帅和郭家壮下午请假没去上学，在去镇上的路上一个路口躲在壕沟高草丛后面等着刘龙。

    “鬼哥，他们几个人啊？”顾帅帅趴在地上紧张地摆弄着眼前的草叶子，问张奇迹。

    “我咋知道？”张奇迹说，“管他呢，人多咱不动，人少就揍他。”

    “也行。”顾帅帅说。

    “咱能揍过人家吗？”郭家壮心里没底，“初中的个子老高了。”

    “要不你们俩回去吧？”张奇迹说，“我伙计受欺负，我不能不管啊。”

    “不回，不回。”顾帅帅忙说，从身旁拿起准备的木头棍子，“咱不是有这吗？不怕。”

    郭家壮也抓起了自己的木棍：“到时候咱得一块儿上，那样力量大。”

    张奇迹也拿起了自己的棍子，他心里也没底。

    等了一阵子，眼前已经过去了不少骑自行车回家的初中学生，又过了一会儿，张奇迹看到张茂骑着自行车过来了，他两边跟着两辆自行车，一个是刘龙，另一个是个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