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瘦子
张福海面色苍白，看上去很难受。
“咋回事啊？”杨翠娥有点儿害怕，站在旁边看着张福海，想去碰他又缩回手来。
“没事儿。”王守规先把张福海胳膊上的针拔了，“可能是晕针了。”
张福海从椅子上起身，摇晃了下身子往里屋走去，头也不抬地对杨翠娥说道：“我去睡觉，你给先生做点儿饭吃吧。”
杨翠娥答应着，把张福海扶到里屋床上，打发他睡觉，再出来堂屋，王守规站在门口准备走了。
“不用麻烦，我这就回去了。”王守规说着往堂屋外走。
“哎，先生，你别着急啊。”杨翠娥忙追上去，从兜里掏出几张零钱，拿了二十递给张奇迹，“去小卖铺买点儿菜。”
张奇迹拿了钱就往屋外跑，经过王守规身边，被王守规一把抓住了胳膊。
“不用客气了。”王守规说，“我还有事儿呢。”
杨翠娥听王守规这么说，也没再客气。
“那别耽误先生的事儿。”杨翠娥说，小心翼翼地问：“福海这个……你看多少钱？”
王守规一摆手道：“下回，下回再说。”
杨翠娥不知道该喜该忧，王守规说再来，那家里还得有事儿啊，想着福海的事儿可能还没完，加上王守规说张奇迹还有一劫，心里沉重起来。
“好，先生。”杨翠娥对王守规笑了笑，心里想，这样也好，现在家里的钱确实也紧张，得等麦子熟了卖掉麦子才能有笔进账。
杨翠娥和张奇迹把王守规送到大门外，看着王守规骑车离开，在门口站了一会子。
“你听见先生刚说的了吗？”杨翠娥对张奇迹说，“以后你可别乱作，注意点儿啊。”
张奇迹对自己的前两次劫难只是听说，没有什么感受，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了点儿疙瘩，对杨翠娥点了点头，说知道了。
学校里的文具买卖，张奇迹也只是图挣点儿小钱，没什么兴趣，于是找了自己的“左右护法”帮着干。“左右护法”是坐在张奇迹左右两边的两个同学，顾帅帅和郭家壮，也是班上的“底子”，学习上比张奇迹好不到哪儿去，考试也是考个十几二十分的主儿。张奇迹分好工，他自己负责进货，卖货的事儿大多都交给了顾帅帅和郭家壮，自己只负责那些拿铜钱儿和老货（大物件他不要，不好藏）换东西的同学。等顾帅帅和郭家壮卖了钱，张奇迹就找张茂给他算账，除掉成本，挣的钱张奇迹自己留四成，分给顾帅帅和郭家壮各三成。顾帅帅和郭家壮很满意，干得很起劲，一到五年级的市场都让他们拓展了，甚至育红班都没有放过。
挣来的钱张奇迹自己只留一点儿零花，剩下的都给杨翠娥了，家里也缺钱，杨翠娥也不管张奇迹干买卖的事儿了。
张奇迹把换来的铜钱儿和老货偷偷藏在牛棚杂物堆里面一个箱子里，张福海不在家的时候他就拿出来瞧瞧，因为卖文具能挣点儿钱，也没着急拿去卖。
暑假的时候，张大飞没回来，来电话说跟同学去干兼职挣点儿钱，不用家里担心。
张茂过完暑假就去镇上读初中了，上学就得骑自行车了，推着他姐的旧自行车整天在胡同里练，喊了张奇迹给他帮忙，他在上面骑，张奇迹就在后面给他扶着。张奇迹也跟着练，没几天，两个人就都学会了。一学会不要紧，两个人骑车还骑上瘾了，整天里到处溜达，有没有目的地，就一个劲地骑，一个骑累了就换另一个，不经意就能到一个他们以前都不知道的村子，觉得还挺新鲜。
张奇迹想，以后骑着自行车出来收货不是方便多了吗？于是想着去买辆自行车，便把藏的铜钱儿和老货拿出来，只留了一点儿，剩下的都拿到花手儿那儿卖了，换了一百二十块钱，加上之前攒的点儿钱，凑了一百五。
张茂不想骑他姐的旧自行车上学，也让家里买辆新的，张奇迹正好跟着一起，张茂他爸带他们到镇上买，两人买了一样的，一百三十块一辆，张奇迹还剩了二十块钱。
张奇迹喊着张茂到外边收货去，张茂家里怕张茂把新车丢了，不让张茂去，拿了他姐姐的旧初中课本让他预习功课，张奇迹便打算自己去。
张奇迹也不知道去哪儿，想起前几天他和张茂去过北边一个村子，那村子看起来老得很，村头还有间老庙，一大早便揣着二十块钱骑车往那个村子去了。到了那村子，张奇迹逢人便问，家里有铜钱儿没有，人家看是个小孩，都不爱搭理他，转了一圈正准备骑车要走，一个人叫住了他。
“你收铜钱儿啊？”一个光着膀子的瘦子手里拿个草棒儿剔着牙，打量着张奇迹和他的自行车，问道。
瘦子二十来岁的样子，头发凌乱，胡子拉碴，下身穿个脏兮兮的长裤，用布条当腰带系着，脚上趿拉着一双破布鞋。
张奇迹对瘦子点了点头：“收。”
“我家有。”瘦子说，摆摆手让张奇迹跟他走。
瘦子在前边走，张奇迹在后边推着自行车跟着。
“你多大了？”瘦子回头看一眼张奇迹，“会看东西吗？”
张奇迹犹豫了一下，回答：“十四了。”他故意把年龄说大了一些，没回答第二个问题，他是卖了不少东西，可都是瞎买瞎卖，知道点儿什么康熙雍正啥的，但要说会看，他不敢说。
瘦子也没再多问，拐过一个胡同口，把张奇迹带到一户门前。
张奇迹没进去，跟瘦子说在门口等。虽然经世不算多，张奇迹还是有点儿心眼儿，看瘦子也不像啥太正经的人，不敢跟他进去。
瘦子进去拿东西，张奇迹在门口朝里面望，院子里有点儿人气，但荒草丛生的，张奇迹猜着，瘦子肯定是个懒汉，他们村也有这号人。
不一会儿，瘦子拿了一个小腿高的一个酱瓷罐子出来。
“看看这个。”瘦子把罐子递给张奇迹。
“我只收铜钱儿。”张奇迹说，没有接那罐子。看那罐子，张奇迹心说，这不是腌鸡蛋的罐子吗？搁村里家家都有。
“咦！咋不早说。”瘦子说着把瓶子往张奇迹面前一递，“家里有铜钱儿，我去给你拿。”
张奇迹下意识地伸手去接罐子，还没接到手，瘦子就撒手了，罐子掉到地上，“哐啷”就碎了。
“咦！你咋摔俺东西？”瘦子一把抓住了张奇迹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