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异样
张福海的一条胳膊被压碎了。
事情发生的时候是晚上七点多，张大飞正教张奇迹下象棋，杨翠娥在厨房做饭，大锅里炖着鸡，张大飞寒假回来这几天，抱怨南方的饭不好吃，杨翠娥要给他补补。杨翠娥约摸着做好饭张福海差不多也到家了。
村长急冲冲地跑来，看见在厨房拉风箱烧火的杨翠娥，进去就把她往外拉。
“福海出事儿了！”村长急急地说，“家里有钱吗？都拿上去医院！快点儿！”
杨翠娥一下有点儿懵，没反应过来，愣住了。
村长跑到厨房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一下泼进灶坑里把火浇灭了，又跑到杨翠娥身旁，推了杨翠娥一把：“别耽搁了！拿上钱去医院！”
杨翠娥一下醒过神来，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奔屋里，从柜子里翻出装钱和存折的布包，直愣愣地往外走。
“妈，咋了？”张大飞看着失了魂一样的杨翠娥。
杨翠娥也没说话，拉了张大飞和张奇迹往外走。
“用忠旗的车。”村长边在前面走边说，“他那个面包车快。”
王忠旗是村里开小卖铺的，有一辆进货用的小面包车。
出了大门，连门也没锁，直奔小卖铺，王忠旗一家正在吃饭，村长跟王忠旗把情况一说，王忠旗放下筷子就去开车了。
车上，渐渐冷静下来的杨翠娥才问村长到底啥情况。
“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电话打我那去了。”村长说，“老碾子打的，说的也急，也没说太清楚，反正就是让拿着钱去医院，撂下电话我就去找你了。”
村子里就村长和小卖铺有电话，老碾子是村西头最边上的老光棍，因为他家挨着村里人公用的那个石碾子，村里人都叫他“老碾子”，现在冬天没有农忙，老碾子和张福海是跟着人家去杀树挣点儿钱。
到了医院，老碾子正蹲在大门口抽着烟等着，看到村长和杨翠娥就迎上去了。
“咋回事儿啊？”村长问老碾子。
“做上手术了。”老碾子看上去也不着急，“钱老板给垫上了。”
“啥手术啊？到底咋了嘛？”杨翠娥拉着老碾子的胳膊又问。
“回来的时候车翻沟里了，福海胳膊伸窗户外头去了，给压住了。”老碾子说，一脸无奈，“路有点斜楞，车上一车木头，车太沉了。”
“压成啥样啊？”村长又问，“严重不严重啊？”
“没事儿没事儿，都做上手术了。”老碾子说完，心虚地看了一眼杨翠娥。
村长看老碾子脸上，知道事情好不到哪里去。
“你说实话嘛！”杨翠娥也看出老碾子说的话虚，急赤白咧地问。
村长给老碾子和王忠旗递上烟。
老碾子接过烟点上，抽了一口才垂着眼睛说：“那条胳膊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压烂了，流了不少血。”
杨翠娥一下就愣了，腿一软差点儿倒下，王忠旗一把揽住了她的胳膊才又站住。
张大飞和张奇迹抓着杨翠娥的衣服靠在杨翠娥身边，张大飞默不作声地流着泪，张奇迹看着妈妈和哥哥茫然无措。
树贩子老板、村长、老碾子和王忠旗陪着杨翠娥母子在手术室外等着，没人说话，手术一直做到了后半夜，医生出来告知了情况，手术成功，还需要观察，等转到病房才能探视。
等到天亮，树贩子把兜里的几百块钱留给了杨翠娥，说车和木头还在沟里得去处理，回头再来看张福海，把钱送来。
村长和王忠旗、老碾子也准备回去，安慰杨翠娥几句，说有事儿打电话就行。
杨翠娥让张奇迹跟着回去，跟他爷爷奶奶说一声。
“就说没啥事儿，过两天就回去了。”杨翠娥嘱咐张奇迹，又跟村长说，“别跟俺家里人说了，省的他们往这跑，三奶那么大年纪了再着急。”
“这事儿还能瞒住了？”村长说，“半天村里人就都知道了。”
“那要不你跟俺二叔说让福顺来也行。”杨翠娥说，“倒是多个人多个照应。”
张福顺是张有根的儿子，张福海的堂弟，家族里他俩关系最好。
“行。”村长答应。
张奇迹感觉跟做梦似的，到了家脑子里也没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去了爷爷奶奶家，把昨天晚上的事儿跟老两口说了。
爷爷奶奶一下就着急了。
“没什么事儿，过两天就回家了。”张奇迹按照杨翠娥的叮嘱说。
张奇迹的爷爷去村长那打听情况，村长也只能说些宽慰的话，让老爷子放心。
中午，张奇迹帮着奶奶做饭，想起自己家锅里还有炖的鸡，拿了个盆回去都弄了来，鸡还没熟，奶奶又重新炖上。
“能给你妈他们送点去不？”吃饭的时候奶奶问张奇迹，“他们在那咋吃饭？”
“带着钱呢。”张奇迹说，“买着吃就行。”
饭没吃完，张有根和张福顺就来了，张有根问了张奇迹啥情况，张奇迹把他听的见的说了一遍。
“看样子没啥大事儿。”张有根说，“一会儿让福顺过去，带着点儿钱。”
张奇迹的爷爷奶奶也说想去看看，被张有根劝住了。
“咱别去了，帮不上忙还得添乱。”张有根说，“在家等等，福顺去了啥情况再往家打电话。”
张奇迹说想跟着张福顺一块去，张有根让他在家陪着爷爷奶奶，也就作罢了，他回家把自己攒的钱都拿了交给张福顺，让他一块儿带去了。
夜里，张奇迹跟着奶奶睡觉，梦见了张福海，梦里，他和张福海并排坐在田埂上，张福海不住地跟他说话，也不知道说的啥，张福海抬起手抽烟，张奇迹转头看，那手和胳膊血忽淋拉的，两根骨头棒子夹着那根烟放在嘴上抽，张福海吐了口烟，转头看张奇迹，那边半张脸上也是血糊糊的。张奇迹一激灵吓醒了。
一个多星期，张奇迹和爷爷奶奶魂不守舍的，有天早上，张福顺打电话说中午张福海就出院回家了，老少三口才松了口气。
张福顺雇了辆小轿车回来，张福海下车的时候，张奇迹看着张福海，心里咯噔了一下，不是被张福海那条用白纱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胳膊吓到，而是莫名其妙地觉得，张福海的眼神有些异样，仿佛那人不是自己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