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一个男人
张奇迹和张茂打听着路到了批发市场，先去给杨翠娥买了一件毛衣和一个褂子，花了二十五块钱，又给他们自己买了两件连帽的卫衣，花了三十块钱，那卫衣看上去也不比那什么牌子货差。
“这衣服好看，香港澳门穿身上，多阔气嘞。”摊主指着衣服上印着的两个花，两个花下面还印着两排数字——1997·0701 2000·1220。
张奇迹和张茂又去卖文具的地方买了一堆铅笔橡皮圆珠笔啥的装了半书包，然后又去上回买玩具的地方买玩具，那摊主见了张奇迹还记得。
“不卖你东西了。”摊主向张奇迹摆摆手。
“这回我买得多。”张奇迹说，“你给我便宜点，以后都在你这买。”
“干啥呢？进货啊？”摊主看着张奇迹。
“啊，是啊。”张奇迹点点头。
“你家开店哪？”摊主又变得热情起来，“你要啥？要多少？”
张奇迹在摊子上挑了一堆，什么贴花、兵人儿、陀螺、毽子、弹球、泡泡胶啥的，又装了半书包，拢共花了四十块钱，跟摊主讲好了，卖完了还回来买。
“行，下回再给你便宜点儿。”摊主喜笑颜开的，这次倒有点儿喜欢张奇迹了。
回去的公交车上，张茂担心起来。
“奇迹，你整这么多，都没记账，你知道啥是啥多少钱不？”张茂问。
张奇迹挠头想了想：“差不多吧，忘了让你记上了，下回，下回一定记上。”
“这乱七八糟你弄回去咋卖嘛？”张茂说，“别卖赔了钱。”
“不能，咱还能赔钱？”张奇迹自信地说，“放心，咱就卖着玩儿，主要还是跟同学们换老货呢嘛，一个东西随便换个东西也赔不了。”
说着，张奇迹想起那个盲眼的老太太来。
“茂茂，麦庄那个奶奶给咱的小铁人卖了这么多钱，咱要不有空再给她送点钱去？”张奇迹征求张茂的意见。
“好啊。”张茂一口答应，“应该给她送点儿去，她屋头就她一个人，也不容易。”
“你说咱给她多少？”张奇迹又问。
“你说嘛，俺也不知道。”张茂说，“你的钱你说了算。”
“这个算咱俩的钱嘛，我又没花钱。”张奇迹说。
“给一半嘛，行不行？”张茂说，“给她一百，留下一百。”
“好嘛。”张奇迹说，“那东西本来就是白来的嘛，这样咱还挣了一百哩。”
回去以后第二天，张奇迹和张茂就去了麦庄村，当张奇迹把一百块钱交到老太太手上时，老太太空洞的白眼里湿润起来，流下了两行泪。
“娃啊，恁咋这么好啊。”老太太说，拿着钱的手直发抖。
张奇迹和张茂面对这一幕倒觉得愧疚起来，他们还挣了一百块钱的。
“你别哭啊，奶奶。”张茂安慰老太太，“这本来就该给你的嘛。”
老太太抬手抹了抹脸上的眼泪，说：“今天在这吃饭啊，我去买菜去。”说着就要站起来。
“我去买我去买。”张奇迹忙说，从板凳上站起来往外走。
“俺们一会儿就回来。”张茂也跟着往外走。
“娃啊，钱，拿这钱买啊。”老太太往前伸着手，递着那一百块钱。
张奇迹和张茂早出了屋门，没有回应，走到街上，跟胡同里的一个老大爷打听了小卖铺的位置，直奔而去。
小卖铺东西还挺全，张奇迹和张茂买了猪头肉、香肠、豆腐、咸菜疙瘩，青菜没啥就有萝卜，又买了几袋饼干，又撑了十斤面，然后回到老太太家里。
老太太虽然看不见，做饭倒是还利索，三个人忙活了半天，热了猪头肉，用萝卜香肠炖了个豆腐，又做了个面疙瘩汤。
“奶奶，你的眼睛怎么弄的？”吃饭的时候，张奇迹问老太太。
“白内障嘛。”老太太端着热汤碗，“以前还能看到点儿，今年就啥也看不见了。”
“不能治吗？”张茂问。
老太太脸上一下有些落寞起来。“治啥嘛，都快埋土里的人了，不花那冤枉钱。”老太太说，“这病要动刀子的，我怕疼。”
张奇迹似乎感觉得出来，老太太不是不想治，只是没办法。治病要花钱的嘛。
“你家里人呢？”张奇迹问。
“老头儿走好几年了。”老太太说着，嘴角一撇要哭，忙又忍住，长长地喘了口气，把眼泪憋了回去，“老头儿在的时候还有个伴儿。”说到这，老太太还想张口要说啥，又把话咽了回去，“娃，恁吃肉啊，把肉都吃了。”
张奇迹和张茂吃完了饭，把碗筷收拾了，就和老太太告别，老太太依依不舍地送走了他们。
“有空再来啊，娃。”老太太站在大门口用看不见的眼睛望着巷口。
回家的路上，张奇迹和张茂都高兴不起来，商量着下星期周末再去看老太太。
张奇迹带到学校的文具和玩具一开始都不好卖，大家都不知道他搞什么鬼，两天才卖出去三根铅笔，后来几天情况好了些，毕竟他的东西比小卖铺卖得便宜，小卖铺铅笔两毛一根，他就卖三毛两根，小卖铺橡皮一毛一块，他就卖两毛钱三块。
为了更好地弄好价格，张奇迹连着几天里放了学就跑到学校周围这几个村子的小卖铺调查文具和玩具的价格，还专门记下了各个小卖铺都卖什么样的文具和玩具，他打算下次进一些小卖铺没有卖的。
比起拿钱来买，张奇迹更喜欢同学拿铜钱儿啥的来换东西，一星期里，也换了零碎的几个铜钱，还有一个画着刘关张的小瓷瓶瓶，小瓶不大，跟个小药瓶似的，上面的画色彩浓烟很是好看，张奇迹很喜欢，打算下次拿到城里给“花手儿”看看。“花手儿”是张奇迹私下给老街古玩店的店主起的外号，因为他手上戴着红红绿绿的戒指。
星期六，张奇迹和张茂去麦庄村看老太太，想着正好看看能不能再收点货，多攒点也好去城里换钱。
老太太家院子里停着一辆自行车，张奇迹和张茂进了院子，走到屋门口，正巧屋里闯出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来，差点儿撞到张奇迹。
张奇迹听到屋里老太太的啜泣声。“奶奶？”张奇迹朝屋里喊。
“就是你俩吧？”男人一把抓住了张奇迹和张茂的胳膊，手指头隔着衣服都快扣进了肉里，“正要找你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