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猫抓老鼠
秦裳瞟了一眼,顿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险些把晚饭吐了出去,赶紧转过脸,反手拍着荆文川,断断续续的说道:“你……你去瞧瞧,那是谁?”
“金林?是金林。”荆文川绕到死尸的脸前,立马从那张死相恐怖的脸上认出了是金林。
金林和荆文川年纪相仿,两人又是同乡,所以经常一起练剑。金林特别爱笑,仿佛没有过任何能让他烦心的事情。他的脸颊有两个小酒窝,笑起来特别好看,对人也很和善。所以,门内众弟子都很喜欢这个小男孩。今年四月的武试,金林大有希望入柳思提门下当个首席弟子的。不曾想,昔日同进同出的兄弟,却被折磨致死。门内再也不会有一个笑起来很好看的男孩子,在门内缠着这个喊哥哥,那个喊姐姐。再也不会有一个长的很好看男孩子溜进厨房偷馒头偷肉吃。
金林身体长的快,经常半夜饿到睡不着,他就会去厨房偷拿馒头,他以为没人知道,其实聂叔都是知道的,后来,聂叔会提前做些夜宵,留在锅里,等金林吃的时候还是热的。
荆文川无法相信,他依稀记得前几日,金林还笑着和他说,说柳师兄指导了他的动作,四月的武试肯定没有问题的。他蹲下身,泪水夺眶而出,他握紧拳头狠狠的砸向地面,一下两下,直到地面上的斑斑血迹变成一滩鲜血。
秦裳听到身后传来哭泣声,她想抱住荆文川,给他一个安抚的拥抱。伸出手后,却只能尴尬的抱住荆文川的头,抚摸着他的后背。
四周传来马踏铁骑的声音,秦裳拍着荆文川的肩膀,说道:“师弟,我们好像被包围了?”
荆文川用衣袖摸了一把鼻涕,闭上眼睛听取周围的动静:“至少三十人。”
秦裳警觉的观察四周,生怕从哪个角落里,突然冒出敌人,打她一个措手不及。她说道:“看来,二师兄守不住了。否则,这点人闯不进七绝门的大门。”
荆文川与秦裳背对背,形成严密的防守阵势,说出令人胆寒的一句话:“这群人都已闯进这里大开杀戒了,我们居然还不知情,有可能不仅是二师兄,还有暗哨和巡逻的弟子……?”
“应该不会,二师兄武功很高,我们先不要自己吓自己。”秦裳顾不上死尸身上难闻的味道,嗖的一下子抽出佩剑,作警戒状,说道:“师弟,你快去找师父,保护好师父和你自己。”
“敌人已经埋伏在我们周边,或许等我一走,他们就会进攻。无论如何,师姐,我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危险之地。”荆文川说道。
“要不你们两个一起去?”随着一声轻蔑的反问,呼啦一声涌进几十名死士打头阵,包围了秦裳和荆文川。后面紧随而来的是宋诲和鹿迦述,他们二人一左一右,如同牛头马面。
秦裳和荆文川将后背贴的更近,提剑指着面前包围住他们的死士。
秦裳虽不认识来的是何人,但是认出了他们身上的服饰,布料柔软中带有一丝硬实,那是用与布料同样颜色的丝线在上面作的刺绣,左右衣袖分别绣的是祥云吉纹,袖口用皮带束紧。这样绣出来的衣服,不会过于扎眼,以免暴露,也不至于软绵绵,打起来会裹附缠身,毫无美观。能够有这么大手笔从番外购买布料,又豢养一批手艺精巧的绣娘,连君上的龙袍相比,都逊色七八分的,只有一个处,那就是司常鉴。
司常鉴是君上养在外面,替自己肃清障碍的组织。七绝门从不干政,一直隐居世外,与司常鉴井水不犯河水。可自从顾青君来了之后,七绝门就被拉入了朝堂与江湖的纷争,才有了今日的祸端。
司常鉴来势汹汹,这阵仗怕是要屠了七绝门满门。秦裳不动声色,用余光寻找突破口,无论如何,她也要把荆文川送出去报信,哪怕丧命于此。
宋诲戴着金色一半的面具,露出一双阴鸷的双眸,犹如秃鹫物色猎物一般,缓缓开口,轻蔑的说道:“看你们二人武功也不怎么样?想要突围出去怕是有些困难。我可以放你们俩其中一个人去报信,至于谁去,你们两个决定。”
面对对方肆意妄为的贬低自己,荆文川显然不服气,可是他没有反驳的勇气,因为是实话。 他只能站在原地,任由对方嚣张的气焰烧在自己的头顶上。
秦裳明白眼下的局势,硬碰硬没有好处。既然对方开口通融,她也懂得审时度势,拉过荆文川的手,假意将荆文川的剑收回剑鞘,并快速在荆文川的掌心写下,密室,逃。
三个字,是秦裳抱着必死的决心。那一刻,她决定了,哪怕豁出性命,也要为师父,爹娘,和七绝门的弟子争取撤离的时间。
秦裳虽没有花容那般好看,可拥有一双杏眼,梨花带雨又带有坚韧不屈。此时此刻,这双杏眼紧紧盯着荆文川,仿佛要将他身上看出个窟窿眼才行。
荆文川自然知道秦裳是想牺牲自己,为他换来一线生机。一边是等着报信的师父和师兄弟们,一边是师姐,若他走了,这恐怕会是他与师姐相见的最后一面。
秦裳笑了笑,眼眶噙着泪水,说道:“师门有祖训,若师父不在,需听从师兄师姐之言。我是你六师姐,你若不听,便是违背祖训。我可以越过师父,将你逐出师门的。”
荆文川的脑袋摇的犹如拨浪鼓,用带有哭腔的嗓音说道:“师姐,你去报信,我留下。”
“师弟,你当真是要违背祖训么?那好……从现在起,荆文川不再是……”秦裳一字一顿说出虽残忍但也无奈的话。
荆文川被吓到了,他以为秦裳只是吓唬他,没想到,真的要将他逐出师门。他一边抽泣,一边说道:“师姐,我去,你不要赶我出师门,好不好?”
“去吧。”秦裳舒了口气,将荆文川推出包围圈,围攻的死士呼啦打开一道口子,又呼啦围上。
宋诲站在那里,手中摇晃着一把折扇,仔细看过,会发现扇骨的位置是一根根铁刺,扇面上的山水图被溅上去的血染透,从远处看,更像是一幅尸山血海图。此刻,他正饶有兴致的看着秦裳和荆文川之间上演的师门情谊。
猫抓老鼠,从来不是因为饿,是玩,那种将对方生死拿捏在自己手中的快感,比一口吞掉,更能刺激神经。你会将自己当成神,俯视这些渺小的蝼蚁,不高兴了,就杀掉,或者一寸一寸撕下他们的皮肤,看着他们犹如烂蛆,蠕动,肮脏,直到死去。
七绝门在世人眼中如神仙般无所不能,能玩弄神仙,掌控神仙的生死,谁会拒绝呢?
“师姐,等我,我一定会回来救你。”荆文川在包围圈外对秦裳喊道。
秦裳在包围圈里面望着荆文川,朱唇轻启,不带声音的吐出两个字:保重。
荆文川来到宋诲的面前,用怨恨的眼神瞪着宋诲的脸庞。
宋诲用扇子搭在了他面前手下的肩膀上,说道:“让他过去。”
阻挡在前的手下分立两旁,放荆文川过去。
宋诲合上扇子,侧过身,做了个请的动作。
宋诲的动作在荆文川眼里,不是礼貌,也不是客气,是先礼后兵。他不作任何回应,径直走了过去。
荆文川跑进前厅,二师兄没在。他没有停留,穿过前厅,走廊,头也不回的往前跑,虽然已经深夜,平时也会有巡夜的弟子,今晚他跑了一路,一个人没看见,心瞬间凉了大半截。
“我们来打个赌吧,就赌你口中的小师弟多久会回来?”宋诲挑眉,意味深长的说道。
宋诲带着面具,秦裳瞧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听语气,也能猜到,那张脸上布满不屑和玩弄。
宋诲伸出一根手指,冲着身旁的鹿迦述晃了晃。鹿迦述立马心领神会,走向秦裳。
秦裳望着鹿迦述佼好的面容,纤细的腰身,一副桃花眼,脸上没有任何瑕疵,修长的左手握着红色的长鞭,走起来快如风,但是身上的配饰纹丝未动。
如果不是处在对立关系,秦裳倒想和他畅谈修容养颜之术,让自己也能美一回。
“等着也无聊,我与你切磋一二,直到你的小师弟回来,我就停手,生死不论。”鹿迦述那张如女人般柔情似水的脸上堆满假笑。
对方的话让她胆战心寒,但她别无选择,只得将手中的剑再次握紧。秦裳回以假笑,心想:能拖一时是一时,以自己的修为武功,总能撑上二三十招吧。
鹿迦述走到一半停下脚步,依旧那副笑模样的看着秦裳。
秦裳竟有些看不懂对方的意思了,提出切磋却又不出招,还对着她笑。若她此时提剑上前,又难免落个偷袭的坏名声。一时之间,进退两难。
鹿迦述两根手指伸进袖口里,不一会捻出一只丝帕,缠住右手,笑道:“血溅到手上,黏黏糊糊,令人恶心。所以,我想了个办法,这样就不会蹭到手上,你说我这个法子是不是特别好?
秦裳不语。
宋诲连带在场所有人都只看戏,不哼声。
鹿迦述向秦裳走近一步。
秦裳顾不得什么君子之仪,反正她是女子,再者生死面前,谁不想活着。秦裳提剑刺向鹿迦述。
鹿迦述上半身后倾,待剑滑到胸口上方时,缠有丝帕的手捏住剑身,反向折向秦裳,刺啦,秦裳的左肩被自己的剑划开近三寸长的伤口,红肉翻出,血流不止。
秦裳闷哼一声,暗想:她终是低估了对手的实力,高估了自己。莫说二三十招,一招她便死在对方手中,毫无招架之力。
“不可分心。何况我说了,切磋而已。”鹿迦述厌恶的看了一眼丝帕上的斑点血迹,又打量身上有没有被溅到,确定没有之后,再次笑呵呵的看着秦裳。
这种笑容看到了,会让人脊背发凉,至少现在的秦裳就是这样,不知道是疼出的冷汗,还是被渗人的笑容吓出的冷汗,她后背的衣衫已经湿透。
秦裳心一横,死就死吧。抽回剑,变换招式再次刺向鹿迦述。
鹿迦述随着剑锋,踏着轻功,向后移动。大概两三米的距离,鹿迦述一个平移,转到秦裳的背后,站定身形。
秦裳见对方如此玩弄自己,气从心头升,顾不得什么招式和剑法,拿着剑一阵乱砍。
鹿迦述来了兴趣,食指弯曲,冲着秦裳的剑弹了一下,这一下,竟弹下一小节剑尖来。鹿迦述手起刀落,在秦裳的后背划了两道血痕。
秦裳一个踉跄,险些摔个狗啃泥。
半个时辰不到,秦裳已然体力不支,气喘吁吁的半跪在青石板上,两只手握住剑柄插在地上,用来支撑随时会倒下的身体,由于整个身体的重量,再加上纵横交错的伤口带来的疼痛,秦裳的两只手止不住的抖动。
“师姐……”一声清脆的喊声传进秦裳的耳朵里。
秦裳顺着包围圈的缝隙瞧见一双白靴,顺着白靴在往上看,果然是荆文川。
秦裳又气又恼,骂道:“不是让你走么,回来做甚!”
“秦师妹,七绝门何时轮到你发号施令了?”柳思提轻轻推开荆文川,走向包围圈,死士呼啦一声,很是自觉的给柳思提让了一条路。
三师兄……秦裳无法起身行礼,维持半跪的姿势,称了一声。
鹿迦述游戏玩够了,退回到宋诲身旁站着,路过秦裳时,还将染满鲜血的丝帕解下来,扔到秦裳的脸上。
秦裳虽气,可再也没有力气反抗了,因为她全身血肉外翻,动一下便是钻心的疼。
柳思提没有计较鹿迦述的无礼之举,他蹲下身,摸了摸秦裳的头发,道:“我来了,你不会再受伤了。”言语之间的温柔,让秦裳卸了最后一丝力气,软绵绵的倒在柳思提的怀中。
柳思提抱起秦裳,坚毅的眼神下,似是告诉对方最好让开。
宋诲开口说道:“开门见山,交出顾青君和天禅谱,别说带走她,这里所有人都能免于一死。”
天禅谱?柳思提愣了一下,他以为对方是冲着顾青君而来,怎么还有天禅谱?难道说顾丞相出事是因为有天禅谱?没听顾小师弟提及啊?还是说,顾小师弟一直都是利用他们?
一旁的荆文川更是一头雾水,他拉着柳思提的衣角,一脸茫然的看着柳思提。
柳思提觉得,就算顾小师弟欺骗了他,也得活着见上小师弟才行。他不是那么轻易会被对方三言两语所蒙骗的人。
“如果我说不呢?”柳思提比宋诲的语气更冷更冰。
柳思提在接到荆文川的报信后,与师父计划,让门内的弟子分成七路从不同的密道逃出去,总有一路能到白武楼请出盟主救援。顺便在派个弟子守在山门口,万一顾青君和大师兄回来,一定拦下他们,不能让他们上山。
宋诲道:“你当真以为,你们这群鼠辈一个个出来送死,就能拖延时间,救活顾青君,保全天禅谱?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会在这里浪费时间看戏?”
柳思提打赌对方不知道密道的事情,强作镇定。然而,下一秒,宋诲的话,彻底击碎了柳思提的自信。
宋诲慢悠悠道:“我们的人守在了所有密道的入口和出口处,只等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将点燃的干草扔进密道里,你猜会接下来会怎么样?”
柳思提气到浑身发抖,他将怀中的秦裳交到了荆文川的手中,抽出佩剑。
如果救不下门内众弟子们,他决定擒贼先擒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