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温素归来

    顾青君醒来突然多了十年的内力，不用问，也知道又是穆清河救了他。他曾对穆清河信誓旦旦保证，不会贸然行事，不会给七绝门带来麻烦。可他一次又一次将与世隔绝的七绝门卷入他个人的恩怨中。他心生愧疚，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默不作声。

    其实，穆清河不会责怪他，他向来与人和善，性子温顺，七绝门的弟子从未见他发过脾气，否则怎么会宠的穆清沄无法无天，老掌门有意将掌门之位传于他，也因为他性子过于绵软，导致传位之事一再的搁浅。如果他多些作为大师兄的威严，或许，穆清沄不会偷跑下山，也就不会失踪。

    花容确实是来兴师问罪的，她一直等着顾青君醒来，斥责一番，再把纸钱扔到他身上：“顾大公子，你敢欺瞒我，说什么多买些纸钱祭奠家人，全是骗人的鬼话。亏我怕你伤心过度，特意煮了汤给你补补，你倒好，谎话连篇，以后休想再让我煮什么好东西给你。”

    顾青君自知理亏，低着头不去看花容，也不作解释。

    穆清河打起圆场，先对花容说道：“人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你少说些。”又对顾青君说道：“小师妹只是担心你的安危，口无遮拦，你不要跟她计较。正好，小师弟，我有个东西给你。”说罢，从怀中掏出一个用手帕包裹住的物件，递到顾青君手里。

    花容咦了一声，扭过头，去看车窗外的景色了。

    顾青君打开手帕，赫然发现里面竟是他当掉的簪子。他捧着簪子，既惊讶又激动，结结巴巴道：“师兄……它……怎么……在你那？”

    穆清河整理了下褶皱的衣摆，故作生气道：“你胆子真是大，这是你爹留你的唯一的物件，你都敢当掉，幸好被门内的弟子撞见，回来禀报于我，我才知道此事。这次我替你赎回来了，要是再敢有下次，看我怎么收拾你？”

    顾青君的眼眶红红的，他边哭边说：“师兄，不会有下次了，我不会再给你惹麻烦了。”他口中的不会有下次，不仅是当掉发簪的事情，还有穆清河屡次涉险的事情。

    穆清河将手帕叠成小方块，擦拭掉顾青君脸上的眼泪，然后为顾青君诊脉。

    顾青君开口想要问什么。被穆清河一个嘘的动作打断了。穆清河诊完脉，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他整理好顾青君的衣袖，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先听我说，顾丞相的事情，发生的太过于突然，所以，你才会失去理智，急于求成，恨不得立马向盛凉的君上要来沉冤诏，为顾丞相正名。我还听说，你曾为户部侍郎，也算是朝中有品级的官，应该见过了，逢高踩低，唯利是图的人，你可以两袖清风，但是不是所有人都必须这样。你看不惯他们，他们也同样瞧不上你这样的清高之人。更何况，顾丞相已然身居高位，身边多是忌惮和羡慕之人，你想过，为什么君上在不审问，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扣上一顶谋反的罪名，立斩不待；谋划这件事的人难道比顾丞相的官更大？比顾丞相将本与君位无缘的王爷推向君上之位更有势力？还是比那个富可敌国的凌府更能撑起空虚的国库？师弟，报仇需要冷静，不是拿一把剑杀进宫中，就叫报仇。明白了么？”

    顾青君承认穆清河所言皆是，他太心急了，所以，他不理解，为什么凌苕蒛不去报仇，甘愿做个庶民？不理解，穆清沄无辜枉死，作为哥哥的穆清河却无动于衷。是啊，他可是22岁就坐到了户部侍郎的位置，怎么会像个疯子一般，不顾后果，任性胡为。

    穆清河拿起水壶，拔掉塞子，递到顾青君手里。继续说道：“你醒来出现在陌生的地方，就没想过问一句，为什么会来？难道不怕我们与幕后之人是一伙的？你贸然进城，又打伤天牢的狱卒，冒充狱卒进天牢搜寻顾丞相，此事传到杨怀恩耳朵里，你觉得他猜不出是你所为么？还有那个叫陆星辰的副统领，是敌是友你想过么？”

    提及陆星辰，顾青君一直很疑惑，驿站内，面对突然出现的穆清河，他明显没有阻拦的意思。他与杨怀恩打斗落于下风时，杨怀恩的剑突然掉落，他强行收回招式时，看到杨怀恩的手腕处有一块青紫，分明是有人在帮他，七绝门内的弟子武功造诣甚高，不屑使用暗器搞小动作。除了他们，能够帮他，又不能暴露的，只有陆星辰了。

    可陆星辰为什么帮他？陆星辰与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戚雷远在天门关戍守，没有紧急军情，没有召令，怎么刚好顾家出事，他就出现了，还提前准备好同他样貌相似的穆清沄，戚雷又如何说服穆清沄去赴死的。

    顾家被诬陷谋反，顾青君和父亲上朝时竟未察觉到一丝异样，确实有蹊跷。顾家出事后，朝中的动向，他也未曾去打探，确实不该。那天，邓大内监接到的消息是什么？顾青君知道杨怀恩与父亲有私仇，可具体是什么，他从没听父亲提及过，这个私仇会不会让杨怀恩与幕后之人勾结，所以，才会打死车夫，对李其动刑试图将脏水泼到他身上。

    凌苕蒛去求太子，反倒被扣留宫中，紧跟着就是凌伯父凌伯母服毒自尽，财产充公，凌苕蒛贬为庶民。如果君上因为忌惮当年顾家与凌家联手扭转朝局，未来对盛凉是种隐患，那么被处决的名单还差一个，秘密培养一支只听君令的护卫队—邵家庄。他不是期盼邵家庄出事，而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三大家族，怎么君上就没在君旨里提及，到目前为止，还没听到有关君上对邵家庄作何处置？

    顾家唯一幸存者是他顾青君；凌家唯一幸存者是凌苕蒛；那么，邵家庄呢？

    穆清河见顾青君陷入沉思，知道顾青君把他的话听了进去，开始复盘整件事，他欣慰道：“有需要我的地方，随时可以找我，切记在单独行动。”

    顾青君点点头，问道：“师兄，我想问你，有关戚将军将我送来七绝门时，可有交待什么？”

    穆清河想了下，回道：“那天深夜，戚将军把昏迷的你交给我，好像跟师父说了句，拜托了之类的。具体的等回了师门，你可以问问师父。对了，当时，师父特意和我们嘱咐过，要我们看好你，不准你下山。没想到，你不止跑了一次，还跑了第二次。看来，七绝门的守卫需要加强了。”

    顾青君听到穆清河要加强防守，心里咯噔一下，他再想下山，恐怕得另想办法了。他问道：“戚将军可有带什么东西给我？比如一件衣服？”其实，他并不敢笃定，戚雷能够在迷晕他之后，还替他收拾行李。

    结果，事实证明，顾青君应该早问就对了，他诓骗花容闯关下山，还险些当掉父亲留下的唯一物件，千里迢迢奔赴驿站，不幸遇上杨怀恩，还得等穆清河来救，实属是个笑话。

    穆清河又拿出一个小木盒，上面刻满精致的图案，说道：“你是在找这个吧。”

    顾青君不敢相信的接过小木盒，颤颤巍巍打开了盒盖，里面真的躺着一根银针。

    银针在穆清河这里，说明戚雷已经发现了银针，才能转交到穆清河手上。但是穆清河却眼睁睁看着他去驿站，看着他涉险，然后在关键时刻，救他于水火。倘若，今日他不问起，穆清河永远不打算说么？

    顾青君啪的一声合上盖子，他质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还是不打算给我？杨怀恩说我杀人，拉父亲下水，我以身犯险，回到驿站，就是去找这个，这枚银针是我从车夫身上取下来的，有了它，就能证明人不是我杀的，就能成为推翻父亲谋反一事的突破口。可你现在才给我，莫不是，你当真和幕后之人有关系？”

    穆清河听着顾青君的指责，心里有些失落，他迟迟不肯交出银针，是因为他看到顾青君的莽撞行事，担心他查不清银针来历，反倒身陷险境。现在他查明白，可以将查的结果一并交给顾青君时，却遭到顾青君的责问，他以为骂醒了顾青君，再遇事时要冷静，现在看来，好像并没有。

    顾青君看到失落的穆清河，察觉到自己刚才说的话有些过分，他道歉道：“师兄，对不起。”

    穆清河平静的回道：“无妨。等你冷静下来，我再告诉你，这枚银针的来历。前提是你必须冷静，否则我没办法和你说。”

    车内的气氛一时变得有些诡异，三个人各自想各自的事情，神情或喜或悲，或沉思或凝眉。

    马车穿过七绝山的岗哨，停在了七绝门的大门前。顾青君等人刚迈进门，守在门口的弟子便传话：小师弟，掌门有交代，若小师弟回来，请小师弟去趟风雅堂。

    顾青君同穆清河对视一眼，打算一同前去。不料，守门的弟子拦下穆清河，说道：“掌门只说让小师弟一个人去。大师兄要不在这等会？”

    穆清河的眉头微微一皱，显然是有些意外。他看了一眼顾青君，担心师父会责罚顾青君，执意要一同跟去。

    顾青君握着穆清河的手，拦下他。同时表示理解掌门的意图。这次的事情可能确实需要他一个人去面对，顺便，他还可以问问关于戚雷，在这件事里起到什么作用？

    “师兄，别担心，让我自己去吧。”顾青君的声音坚定而平静。

    穆清河看着顾青君，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他知道，或许，经过这些事，顾青君已经不再是那个冲动的少年，而且，掌门找他，也并非是说要责罚，是他自己觉得而已。于是，他轻轻拍了拍顾青君的肩膀，说道：“好，我在这里等你。”

    顾青君深呼吸，做好心理准备，转身朝着风雅堂的方向走去。他的步伐稳健，眼神坚毅，每一步都踏得沉稳有力。

    花容看着顾青君的背影，心中不禁有些感慨。她转过头，对穆清河说道：“师兄，师父他老人家不会为难他吧？”

    穆清河道：“应该不会吧。”

    两人就这样站在门口，静静地等待着顾青君的归来。周围的环境异常宁静，只有偶尔传来的鸟鸣声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顾青君走在通往风雅堂的路上，心神不宁。他为七绝门惹了不少麻烦，按理，确实应该向老掌门赔罪。可是，日后，他若还为顾家申冤，就免不了这些麻烦。

    当他走进风雅堂时，看到了掌门已经在那里等候。掌门的眼神深邃而严肃，但并没有愤怒的迹象。顾青君走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坦诚地说道：“掌门，自我入七绝门以来，先是闯关下山，再是劳烦师兄们乱葬岗替我收回家人的尸骨，而后，我又诓骗花小姐，独自行事，被杨怀恩抓到把柄，险些将七绝门置于危险不顾。种种所为，青君向掌门赔罪。”

    掌门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顾青君的叙述。当顾青君说完后，掌门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缓缓地开口：“青君，很多话，清河已经替老朽说了，老朽就不过多啰嗦了。你已经长大了，不是三五岁的幼童，要懂得责任和担当。报仇之事，非一时之气，需要谋划。你只需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七绝门永远是你的家，你可以相信清河，他会帮你的。”

    顾青君听到这些话，眼眶不禁湿润了。他知道，他得到了掌门的谅解，也得到了家的温暖。他坚定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会永远记住这份恩情。

    当顾青君回到门口时，穆清河和花容都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看到顾青君一脸轻松的样子，两人都知道事情已经有了一个好的结果。穆清河拍了拍顾青君的肩膀，笑着说道：“看来，你没受罚。”

    这次，顾青君发自内心的笑了。他正式接受了入七绝门的命运，也正式放弃顾青君这个名字。以温素之名，活下去，勤学苦练，一步一步查出父亲被冤枉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