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影子
我姐忍住了脾气没有骂我,她把柜子上的煤油灯往她胸前移动了一下,灯火距离近了,把她的胸前也照得更亮。
隔着一层短袖,我看见两坨有些隆起的东西,不过远没有我妈的突出。
我姐说:“看见没?”
我实话实说:“看见了。”
我姐说:“你老姐现在正在发育,需要穿吊带。”
我说:“你怎么不自己去跟妈说。”
我姐说:“这么羞耻的事情,我怎么好意思去跟妈讲。”
我说:“你的意思是,你老弟我不知羞耻呗。”
我姐没有接话,看来她是默认这个事实了。
但我不计较这个,因为一想到我妈多给我姐拿钱,我姐肯定会想办法剩下一部分,然后就会在周末放假给我带好吃的回来,我就原谅了我姐。
于是,我准备跑出去见我妈,跟她反馈我姐的诉求。
我姐突然拉住了我,说:“你慌个屁啊你。我来问你,你晓不晓得怎么给妈说这个事?”
我说:“晓得。妈,我姐说,她正在发育,想买个吊带。”
我姐听完后,用手捏着她的小嘴,斜眉歪眼地思考,然后说:“把我姐说这三个字删了。”
我说:“好。一个字一角钱。”
我之所以想勒索我姐,是因为我想存下一笔钱,将来把这笔钱用在其他女生的身上。
我姐咬紧牙关,痛彻心扉地答应了我。
我想着终于能赚到人生中第一笔钱了,立刻开心得手舞足蹈,像个三岁的孩子。
正当我第二次准备跑去找我妈的时候,我姐又一把拉住了我。
我以为我姐想跟我砍砍价,她却说:“那好。你帮了我,我也教给你。”
虽然我心花怒放,但还是没有忘记我跟我姐的合约。
她教我,我才帮她的忙。
我说:“姐,那你到底是怎么发现我的?”
因为至始至终,我都没有弄出任何动静和声响,我姐绝对不可能觉察到我的出现。
在我的理解下,只有两种可能性。
一,我姐背后长了眼睛。
二,我姐是个鬼。
但是万万没想到,我姐给了我第三种可能性。
现在回过头来看看,也许正是因为这种可能性,才改变了我的小部分的人生经历。
我姐说:“看墙上。”
我以为墙上有四脚蛇或者蜘蛛什么的,便睁大眼睛去搜寻它们的踪迹。可我看了半天,什么动物也没看见。
我姐说:“看出来什么没有?”
我拿手挠头,说:“没看见啊。”
我姐说:“你笨得吃屎。”
可是我觉得,这是眼睛的问题,跟脑袋瓜子也扯不上什么关系。
我姐又说:“你动一下试试。”
我糊涂地说:“姐,我没说要打你啊。”
我姐估计被我气晕了,她直接从破旧的木头椅子上站起身来,然后伸开手掌在空中挥动。
我这才明白过来,从一开始,我就理解错了。
我姐叫我看的,是墙上的影子。
一定是在我朝她走拢的过程中,她看见了我映在墙上的影子。
这一仗,我输在了没文化的亏上,我输得心服口服。
我姐说:“你转过去,看那堵墙上。”
我听话的去看另外一堵墙,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甚至我连墙壁都看不清楚,只是凭记忆和感觉,才知道那里有面墙壁。
我姐说:“看出来什么没?”
我支支吾吾地说:“那面墙上,没有影子啊。”
我姐说:“是没有影子啊,你怎么吞吞吐吐的?”
我松了一口气,说:“还不是被你吓的。”
我姐妩媚一笑,似乎在向我证明,她远没有我眼里看到的那么可怕。
我姐说:“臭弟弟,那你知道为什么那面墙上没有影子吗?”
我当然不懂原因,但我必须要在我姐面前不懂装懂,否则的话,她又该在我面前显摆她的初中学历了。
我看了一眼面前的煤油灯,胡口说:“因为,煤油灯跟那面墙太远了。”
我姐张大嘴巴,不可思议地望着我,迟迟没有说话。
从她这副表情里不难看出,这次我蒙对了。
我姐又把煤油灯吹灭了,屋子里乌漆麻黑,什么都看不清楚。
只听一个人说:“现在呢?”
我说:“现在,我只想你把灯点上。”
黑暗中,一个少女划拉着一根火柴,把煤油灯点着了。
我姐说:“老弟,你看啊。没有灯光的时候,什么也看不见。有了灯光,这面墙上就有影子,其他的墙面上却没有影子。但如果是在大白天,不管你有没有点着煤油灯,任何一面墙壁上,都不会留下你的影子。这些,你都知道什么原因吗?”
对于一个小学三年级的我来说,我姐说的东西,实在太深奥了。
我大言不惭地说:“不知道。等我上了初中,我肯定会晓得。”
我姐却说:“不用等到上初中,你今晚上就得好好想想,明天起床给我答案。”
后来某一天我才意外得知,我姐刚才问过我的问题,全是物理老师给她布置的作业。
也是在那天里,我才明白一个道理。我爹我娘当初一时心软送我姐去县城读高中,是多么错误的一个决定。
未来的我也没考上大学,父母送我读高中,好像也不是那么正确。
我脑瓜子嗡嗡的,像是有蚊子在脑袋里飞来飞去,假意答应我姐睡觉前一定好好想想。
这时,我问了我姐一个问题。
我说:“李白是谁?”
本来我以为,我姐听见这句话会表现得急促不安,甚至要跟我以死相拼,毕竟中午当我揭穿她的时候,她就急得双脚在原地乱蹦。
可是到了晚上,我姐居然不怕我掌握了她这个秘密。
她波澜不惊地向我宣布,“李白嘛,是我的男神。”
一听这话,我就知道我姐准是想耍朋友了。可我不明白的是,她为什么要大大方方地承认这个事情。
要知道,她不过也才是个初中生。
耍朋友这个事情,还轮不到她来干,起码也要等到我和饶佳佳耍上了才可以。
我怕我俩交流的声音太大,吵到我妈前来偷听,所以便主动跟我姐贴得很近。
我说:“姐,那个李白,是哪儿的?”
我姐说:“跟你一样,四川的。”
我说:“废话,难不成凤凰镇还有外省的人来读书。”
我姐自顾自地说:“而且,你应该也知道他。”
我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在我的印象里,桃源村好像也没有叫李白的男生。出了桃源村,别的男生我也全不认识。
我姐又说:“你语文书带回来没有。”
我说:“带了。”
我姐说:“拿出来。”
因为我姐的房间比我父母的都要干净和整洁,所以我总会把我那条装书本的布袋扔到我姐睡觉的屋里,主要是为了方便上学时寻找。
我从布口袋翻出语文书来,然后递给我姐,虽然我不明白她要我的语文书干什么用,但为了套出我姐暗恋的那个男生的情况,我还是爽快地答应了她。
我姐接过我的语文书就开始翻目录,直到她拿手指头划到“静夜思—李白”那一行,才停止了继续往下比划,继而开始翻着目录上标记的那一页。
这一瞬间,我开窍了。
她给我介绍了半天,居然说的是那个古代诗人李白。
我顿时就要发火了,说:“你别想骗我,我说的是你写的情书上那个李白,不是写古诗那个李白,真拿我当白痴啊你。”
我姐说:“老弟,什么情书,你不要血口喷人。”
我急得都要哭了,说:“我中午明明都看见了,你别想耍赖。”
我姐说:“看见了你还问。”
我说:“我只看到了开头一句,后面的全没看着。”
我姐说:“你看了个开头,就乱开黄腔说我写情书,你不是诬赖好人是什么。”
我姐一顿操作下来,把我的智商按在地上摩擦。
到最后,我竟然成了一个搬弄是非之人。
照这个情况发展下去,如果有天我跟我妈告状,我原告的身份立马会变成被告,相当之被动。
我沉默了半天,总算想明白了一个事情。
古时候的李白都死了一千多年了,我姐居然给他写信,这不是神经病嘛。
此时的我,像是抓了一根救命稻草,忙问:“那个李白早死了,你这不是给鬼写信嘛。赶紧说实话,不然的话,当心鬼找你。”
当我拿出鬼来吓唬我姐,我想她一定束手无策了要跟我投降认输。
然而事实却证明,小学三年级的人,是休想打败一个初二年级的学生。
两者之间的差距,是地与天的差距。
我姐说:“你知道明天什么日子吗?”
我说:“什么日子?”
我姐说:“明天是李白的忌日。所以,我写了篇祭文烧给他,顺便还拜托他保佑我继承他的文学天赋。”
我恨李白。
恨他为什么不从坟墓里爬出来把我姐带走。
我终于泄气了。
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敢跟我姐斗争了。
跟她斗嘴,白白浪费我的口水。
我眼睛一瞥,刚好又瞥见她作业本上的“勾股定理”那几个字。
为了缓和跟我姐的关系,更为了赚到她手里的那笔转告费,我虚心地请教,说:“姐,什么叫勾股定理。”
我姐来劲了。
她叫我站在原地不准乱动,随后甩出她的脚后跟在我屁股上勾了一脚,说:“这就叫勾股定理。”
我刚才还看见勾股定理后面还有三角形几个汉字,一想到我自己穿的内裤是三角形的,我马上就以为勾股定理是内裤的意思。
并且,我对此事一直深信不疑,直到我上了初中以后。
我觉得自己今天受到的教育已经足够多了,起码要消化一个整个暑假,所以便决定退出我姐的房间,去跟慧娟要钱买吊带。
我姐端着煤油灯凑在我肩膀上来,她扯着我的短袖在鼻子跟前闻了闻,突然说:“大牛,你肩膀上,好像有坨鸟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