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主动认罪
今夜的月亮比昨天的更加明亮,月光照亮了我家周围的竹林,小路,还有院坝前自留地里面野生的阳菏,它们的颜色都清晰可见。
我在外头拿着一把蒲扇乘凉,我妈则在灶房里面点着煤油灯洗碗。
至于我爸,目前依旧还未归家。
我正在思考月亮为什么挂在天上而不掉下来的时候,我妈从灶房追出来问我:“伍大牛,你今天中午去学校是不是没有关门?”
我说:“关了啊。”
我妈说:“关是关了,为什么没有上锁?”
我说:“好像确实没有锁门,我怕你回来找不到钥匙。”
我妈说:“你这个死娃子,哪有出门不锁门的。”
我意识到家里可能进贼了,就说:“妈,是不是家里丢了东西?”
我妈气得蹬鼻子上脸,说:“你姐姐上次在镇上打回来的煤油,被天杀的贼娃子偷了。”
一整晚,我都没有和我妈说过几句话,而且也长期睡不着觉。
直到我爸借着月光回到家里,我依旧没有睡着,老是在床上翻来覆去。
虽然我和我爸妈住同一个房间,但我和他们各是各的床。
等到我再次翻过身滚到床边,月光从窗外照进来,我看见一个人扒开我的蚊帐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大晚上黑灯瞎火的时候,当一个黑影突然出现在你的床边,想想就特别恐怖。
我吓得呼吸都变困难了,不敢出气,但我还是看清了,那人是我的父亲,不是什么脏东西之类的。
我爸说:“你背上长刺了?一晚上滚来滚去的,要把人吵死。”
说实话,我理解我的父亲。
因为我们家的木床床板上,全部垫的干枯的稻草,上面再放一张凉席。人躺在凉席上,稍微有一些动作,稻草就会被压出脆脆的声响。
我没敢接我爸的话,怕他揍我。
我爸接着说:“睡不着?”
我说:“睡不着。”
我爸说:“我给你讲个鬼故事,保证你听完就能睡着了。”
在以前,我都是主动请求父亲给我讲鬼故事,父亲也乐意展示他编故事的能力。但这次,我拒绝了父亲。
因为我心烦意乱,根本没有心思听。
我爸只能放弃他的演讲,但却给了我一个警告,他说我要是再弄出声音,就把我扔到房子外面去,让野鬼吃了。
我彻夜不眠。
我刚偷了包兴国的墨水,又偷了我妈的煤油,而且还是整瓶整瓶地偷。照此发展下去,将来的我会不会变成一个职业小偷,会不会连人都偷,连国家都偷,连地球都偷。
我越想越害怕,因为我不想成为那样的人。贼,在我们村里,可是人人喊打的对象,遭人唾弃。
我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不再允许自己偷包兴国的墨水,最多只能拿他半截粉笔。
而且,我还想主动跟包兴国认错,并且赔偿他的损失。
当然,粉笔不算。
第二天清晨,等到我爸出门后,我就钻到爸妈的床下,拉出了一个木头箱子,那是我爸的工具箱。
没错,这一次,我又准备偷我爸的东西,换个人偷。
我爸是木匠,他有一个墨斗,我见过他往墨斗里加漆黑的墨汁,然后在准备加工的木头上弹出笔直的墨线。
包兴国往钢笔加的墨水,我爸往墨斗加的墨汁。我觉得,墨汁应该跟墨水是一路货色,只是叫法不同,反正都姓墨,又都是液体,肯定不会是外人。
虽然包兴国的墨水是红的,我爸的墨汁是黑的。但我想,如果我主动提出赔偿,包兴国一定会看在我认错态度良好的面子上,多半不会计较墨水是红的还是黑的,反正都一样的可以用来写字。
我爸从来都是买那种廉价的墨汁,用塑料瓶装的,一瓶至少能装两斤。这次我不敢整瓶都拿了,只好又钻进床底,找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瓶,那是我妈去年生病,张医生在我家来给我妈输水留下的瓶子。
我爸本来想留着以后打酒用的,所以才藏在床底下,没舍得扔掉。
可惜家里出了个大孝子,喝酒伤身,我关心父亲,所以把他预留的酒瓶偷走了。
我把父亲的墨汁倒了一半在输液瓶里,然后偷偷放进布袋,跟刘鹏去了学校。
刘鹏果然用搅搅滚着他的滚滚一路滚到了学校,只不过翠绿色的滚滚已经变成了大红色,一点绿色的影子也看不到,包兴国绝对认不出来。
看得出来,刘鹏在刷漆这方面,还是有两把刷子。
刘鹏还把滚滚借给我滚了一程路,我刚握住滚滚那一刻,就明显发现有问题,他的滚滚变沉重了。
我不解地说:“你又在里面灌水了?”
刘鹏说:“怎么可能,我在水管里面装了沙子,还有一些石子。你试试,感觉怎么样?”
我正儿八经地说:“我感觉里面好像装了沙子还有石子。”
在路上的时候,刘鹏还跟我说了件事情,他说他之所以没有提前告诉我做滚滚的这件事,目的就是想给我一个惊喜。
我惊喜地说:“难不成,你这个滚滚是给我做的?”
没等我反应过来,刘鹏一把夺过我手上的滚滚和搅搅,说:“是谁在造谣,胡说八道。”
他生怕我强行把滚滚占为己有。
在教室里,我犹豫了许久,要不要坦白从宽。
因为这毕竟不是关系到我一个人,还有刘鹏,甚至,还有饶佳佳。
我可以毁灭自己,可我不忍心毁灭饶佳佳,虽然她连个从犯都算不上。但她也有一项人之常情的罪过,叫知情不报,法律上叫包庇罪。
中午快放学的时候,我总算鼓起勇气站起来跟包兴国打报告。
包兴国说:“伍大牛,你今天又要举报哪个?”
说着包兴国还饶有兴致地往王大刚那边望了一眼,估计他还以为我跟王大刚两个人杠上了,要每天轮流举报对方。
我没去看王大刚,不知道王大刚此时什么表情,但我想,他肯定会不服。
我说:“包老师,我今天,想举报我自己。”
这话让包兴国万万没想到,他说:“啊?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要举报伍大牛。”
包兴国说:“你知不知道,谁是伍大牛?”
我说:“我。”
这个时候,我的同桌刘鹏拿着手捂着嘴巴,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提醒我不要自投罗网。
我没有理他,又对包兴国说:“包老师,我昨天把你墨水瓶打碎了。”
包兴国没有犹豫,忙低头打开讲桌抽屉查看我所说的情况是否属实。
下一刻,他又把头抬起来,生气地望着我,说:“伍大牛,你一天到晚尽给我惹事。我墨水放抽屉好好的,你是怎么给打碎的?”
我说:“包老师,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赔给你,保证你还有赚。”
于是,我从布袋掏出来一个装了半瓶子墨汁的玻璃瓶,然后走到讲台处,递给了包兴国。
我说:“包老师,我家里只有黑墨水,没有红墨水。你看,这事是不是就算了?”
事到如今,包兴国只能见好就收。如果不收,搞不好连黑墨水也没搞成。
后来隔了几天我才知道,包兴国用了我赔给他的墨汁,把钢笔笔尖给堵住了,怎么也写不出来字,气得他扔掉钢笔跑到我家里来找我爸理论。
我也不知道墨汁为什么会把钢笔堵住,都怪我爸买了便宜货,吃了贪小便宜的亏。
那天上午,我说过,保证包兴国还有赚的。结果事实证明我有给人算命的天赋,包兴国损失了一支旧钢笔,却得到了一支崭新的钢笔,属实是血赚,我爸掏钱买的。
但要我爸心甘情愿地掏钱,必须有人付出惨痛的代价。
我就是那个惨痛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