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杳杳长役思，思来使情浓

    正当远扬因恩奢酒女之闹而气恼、宝瑈因思悟而沉默之时，忽然长空中传来一声鸾鸣，宝瑈抬头一看，是帝俊跨青鸾而来。

    宝瑈站起来，不及开口，帝俊已出言：“上来。”

    “怎么了…”宝瑈呆呆。

    “娲皇补地穿神力耗尽，已回大荒。特委托我接你回去。”

    宝瑈一听，心内大急了起来，忙爬上青鸾，坐在帝俊身后。

    “远扬，帮我跟他们说一声。我去了——”宝瑈话音未落，帝俊已催动青鸾，鸾鸟巨翅扇动几下，飞天而去，高风凛冽，宝瑈攥紧帝俊腰间的彤弓素矰。

    远扬早已呆了，宝瑈身影已越变越小，远扬才反应过来，在地上跑着挥着手：“宝瑈兄，再见，保重——”

    宝瑈心内忧急，在帝俊身后迎风大声问：“风希，娲皇，她怎么了？”

    风声呼呼作响，将他声音吞没大半。

    “娲皇连续积芦灰、斩巨鳌，又化巨鳌之背为山，斩巨鳌之足立四极，神力消耗殆尽。恐怕又进入胎息之道了。”

    宝瑈听了，脸色铁青，眉毛拧紧，五内俱焚。心中默念着：“风希，风希，你一定要没事，等我，等我，等我……”

    “帝俊天神，拜托你，能否再快些——”

    帝俊听出身后声音已有哽咽之意，不多言语，只加急催动青鸾。

    唳——青鸾极速拍打着巨翅，向西北大荒山方向冲去。

    回到大荒山，风里希果然已陷入胎息之道。宝瑈心痛不已，在旁日夜守护。

    期间众神纷纷来探视，又献上诸多补品宝物，羲皇一一检视了，众宝虽稀罕，但大部分对风里希恢复功效并不大，其中有神农遣使送来武陵仙桃数枚，大约有其功效，便命宝瑈将仙桃磨成汁，每日滴喂风里希。

    羲皇又在帝俊、羲和、常仪等几位老友的见证下，将自身其余灵力全部传给风里希，助其恢复。

    几位天神纷纷叹息，但也无法规劝阻拦。因为羲皇在此之前，就多次同他们说过：他如今使命已完成，神寿将近，欲隐遁于山海之下。而风里希使命未完，倚天神剑只有她能拿起，冀州黑龙还在待其斩除。

    只是风里希这一沉眠，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复醒，而再次醒来，神格又剩几何。

    常仪落泪道：“我没什么特殊能力，神寿却冗长。有一天你们都会隐去，只剩我独自寂寞。”

    羲和握住常仪手道：“你忘了，还有我。”

    常仪道：“不，你自会发光，有人追逐，有人作伴，我没有。”

    帝俊望着常仪，眼神复杂，欲言又止。

    羲皇握住帝俊、羲和、常仪三神的手，牵到一起，说道：“我素知你们三位长久以来的情感纠葛，几千年了，也该说破了。如今我神寿将近，就斗胆为你们三位作个媒吧。在一起吧。珍惜在一起的光阴，不要再追逐、浪费了…”

    原来，常仪自幼曾蒙帝俊相救，暗恋帝俊至今，而她的光源又来自于日神，因此内心又深深敬爱依恋羲和。数百年前，常仪确定帝俊爱恋羲和已久，在多年的拉扯中，已无比纠结痛苦。此时被羲皇说破，不愿大家为难，欲将手抽出，帝俊却在握紧羲和手的同时，也紧紧握住了常仪的手。常仪抬眼看着帝俊与羲和，突然明悟：“帝俊爱恋羲和，也爱护我。我眷恋羲和，羲和亦眷顾我。我们三个本就是一体。彼此相爱，共司光阴，就是我们的宿命……”

    羲皇见他三位终于互明心意、达成一致，放了心。将己身灵力渡给妹妹风里希之后，羲皇已无法维持神祇俊美形貌，双腿渐化龙尾，鬓边颈项龙鳞尽显。

    羲皇忍痛将颈下逆鳞拔下一片，交与宝瑈道：“吾妹生而慈悲，久后恐妖物造衅。你将此鳞片埋在洞外松树下，年深月久，可与松之奇骨盘蹙融合，或化蛟螭，或化虬蟠，以伴吾妹。”宝瑈接了，见那片逆鳞呈红金色，怒纹细密，光滑剔透。

    羲皇人面逐渐化为龙头，獠牙渐渐凸显，最后嘱宝瑈道：“吾妹风里希交托你了，你当尽心辅佐，自有你的功果。”宝瑈看了看沉睡的风里希，流泪点头道：“羲皇放心，我定会好好照顾她。”

    羲皇又对三神道：“我该走了。龙关之山、龙门水下，便是我的归处。隐遁潜伏，以待后世治水者。”

    言毕，化为一条红龙，在洞中蜿蜒扭转，徐徐飞出，升上大荒西山的上空，在云中翻滚变化。又在三神及宝瑈的目送下俯冲南下，向中原地带去了。

    帝俊、羲和、常仪，三人结婚，互为夫妻、夫夫、妻妻。大多时候恩爱和睦，偶尔或调或妒，自不必细说。

    此时天上地下大局基本平稳——除了冀州那条猖狂的黑龙。帝俊婚后将山川大地司战诸务转交给新一代崛起之神“羿”，史上又称“后羿”，并将自己的彤弓素矰赐予后羿，令其巡守天地之间，自己则隐退于星际，守护太清，布气神灵，昭理阴阳。

    宝瑈按照羲皇吩咐，将其逆鳞埋于一株万年老松下。每日自在大荒西山娲皇洞中照顾着沉眠的风里希，心中时常羡慕常仪得偿所愿，终得与心上人结婚。

    农皇所赐武陵仙桃果乃神物，皮色光泽红嫩，气味芬芳袭人，据说凡人略闻一闻就能寿至一百。宝瑈按照羲皇之前吩咐，小心地将仙桃磨成汁，一点点滴入风里希齿间，心中总是怀疑是否真得喂进去了？会不会卡在喉间？会不会过后从嘴角溢出来？因此时常轻轻把风里希扶坐起来，拍顺后背，希望仙桃汁一滴也不要浪费。

    好在宝瑈此时赤子之心尚为懵懂，未作出亵渎神灵之举，导致被打回原石之罪。

    然而他真的毫无知觉、毫不痛苦吗？

    不。

    他十分痛苦。

    一是，发育中本能的疼痛。

    二是，他心中常热烈如火烧、胸中常满涨着悸动、有股不知该如何发泄的力量。如此种种，常令他坐卧不宁，烦躁不堪，心难宁静。

    他常想紧紧抱住风里希，使二人骨血相融，自此永不分离。

    若她醒后要去斩黑龙，若再次受伤再次流血，其中便也有他的血；

    若她再次灵力耗尽陷入胎息之道，他的石灵便能在其中与其相伴；

    好好睡吧，不要急着醒来。醒来的话，不定又有什么灾难等着你去解决。

    宝瑈轻轻拍着风里希。

    七情六欲，肆意疯长，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