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萨娅·舒勒内
“‘传承显现——坦塔罗斯’”
在卢鲁克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周围所有的灵素都闪耀起来。
萨娅立刻明白这是灵脉的活化。她知道使用灵脉是想念法的术式。但神秘术的老师都不会想念法。在难以习得的神秘术中，这并非轻易就能使用的术式。
从四面八方涌出的灵素，是令人眼花缭乱的光芒洪流。
这些灵素被吸入萨娅父亲的脑海中。
“曾经与诸神交好的人类坦塔罗斯，有一天邀请诸神参加自己的宴会。坦塔罗斯竟在给诸神准备的食物中，混入了自己儿子的肉。而且坦塔罗斯还窃取诸神的食物，为了自己的利益分给他人。触怒诸神的坦塔罗斯，背负着杀子和贪污的罪名，被送入地狱。坦塔罗斯被吊在地狱沼泽上方的树枝上，每当他为了缓解口渴靠近沼泽，水位就会下降，遭受着渴望而不得的诅咒，痛苦不断。”
卢鲁克平淡地讲述着。
萨娅的心跳越来越快。
……知道。
这个故事听过。
很久以前，记得他兴高采烈地跟好友讲过。
因为坐在旁边，所以偷听到了。
“因此折磨他。因企图杀子之罪，因想用毒药窃取兄长荣誉之罪。你那肮脏的手所伸向的，是永远无法触及的幻梦与妄想——‘无法触及的痛苦坦塔罗斯’。这就是折磨你的，故事的名字。”
父亲已经什么都不说了。什么也说不出来。
像往常一样的恶言恶语、对兄长的嫉妒、对奴隶的蛮横，所有的情感都仿佛消失了，只是呆呆地坐着，望着虚空。
简直就像个废人。
……结束了。
萨娅有这样的感觉。
非常安静的结束方式。一直折磨自己的父亲，因卢鲁克之手，陷入了自己欲望带来的痛苦之中。
没有战斗，没有鲜血，没有痛苦。即便如此，确实结束了。
以在一个人的有生之年折磨他的方式结束了。
这是傲慢而自私，毫无疑问的罪过。
“……对不起，卢鲁克。” “没必要道歉哦。”
这是卢鲁克的罪过。
但，也是萨娅的罪过。
没有给予正确裁决的罪过，也许有一天会降临到萨娅他们身上。也许这个世界某处的神明会裁决他们两人。
……即便如此。
“谢谢。”
从萨娅口中说出的，是这样的话语。
对救命之恩的感谢。对将无法原谅的父亲引向毁灭的感谢。还有最重要的——
“‘放手，混蛋’。刚才，卢鲁克你这么说了吧？所以父亲才放手了吧？”
到了这一步，已经近乎确信。
扑通扑通，心跳越来越快。
“……萨娅小姐，您明白这句话吗？”
卢鲁克惊讶的表情。
说出真相需要勇气。
要是误会了怎么办。要是错了怎么办。
心跳声仿佛自己都能听见。
喉咙颤抖。
需要全部的勇气……但是。
“‘我也曾是现代人’”
萨娅用现代语回答。
这一次，卢鲁克受到了足以让他屏住呼吸的冲击。
但是，仅仅因为都是原来的现代人，不会这么紧张的。
不仅仅是这样。
“刚才的故事，是希腊神话吧。我也听过。在转生到这个世界之前，学校的朋友和关系好的孩子讲过这个。我，那时候偷听了。” “原来是这样啊。我服了……萨娅小姐原来也是现代人。要是被发现我利用地球的神话装叉，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呢。”
有点害羞的表情。
很像。
啊，真的笑起来一模一样。
“卢鲁克……那个……” “怎么了？” “……神话和传承之类的，你喜欢吗？”
喉咙干得快要说不出话了，但还是成功问了出来。
这个问题，正是确认卢鲁克是不是他的关键。
明明特别想知道，可现在却又想闭上眼睛捂住耳朵的萨娅，被卢鲁克抱在怀里，卢鲁克眼睛发亮。
“喜欢！故事有各种各样的形式，但传承的根本还是神话！北欧、希腊、埃及、印度、华夏，。我特别喜欢研究它们的起源以及如何传承下来！在不同的语言区域，即使是同一个神，名字和力量也可能不同，或者配偶也不同，每个地区都有联系，真的很深奥！我本来还想在大学里深入学习，可惜还没实现梦想就轻易死掉了——”
啊，神啊……
萨娅的眼中涌出泪水。
一直，都很痛苦。
不明不白地死去，醒来就作为婴儿转生到了这个世界。
虽然生为贵族，生活却比想象中还要贫困。在现代的时候，被温柔的父母包围，能吃到温暖的饭菜是理所当然的。在安全的国家出生，在舒适的环境中长大，从未对此有过任何疑问。
带着这样的记忆，不知多少次怨恨来到了这个世界。
味道寡淡的食物。盗窃和杀戮是日常的街道。给予自己爱的母亲很快就去世了，每天只能听从把女儿当作工具的父亲的命令。
没有期望的未来。想做的事情也做不了，被关起来的日子。魔法和神秘术的理论学习，是无趣灰色人生中给萨娅带来色彩的唯一事物。
不被允许出门，一个朋友也没有。也被禁止接近叔父藏匿的兽人的孩子们，只能孤独地，独自一人活下去。
即便如此能够忍耐十年，是因为记忆和心灵都得以继承。
小学的时候，她患有中二病。
毫无意义地戴着眼罩，和男孩子们跑来跑去。坚信自己有魔法才能，摘下眼罩就能变身成魔法少女——是个让人觉得奇怪的孩子。
即使被同学们嘲笑，她也不气馁。强硬地表现，笑着，露出开心的表情……然后回家哭泣。
为什么被嘲笑？
只是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而已。
明明没有给任何人添麻烦。
第一个认可她的，是一个有点奇怪的男孩子。
“这很棒啊！如果你是主人公，一定会是个好故事！”
对那个孩子来说，也许把她的中二病当作是幻想的游戏。
但对她来说，这些都无所谓。
因为他让她觉得，自己可以把自己当作故事的主人公。
从那以后，她就开始在意他。
上了中学，她中二病毕业了，还是用眼神追随着他。
上了高中，开始长大成人，朋友一下子多了起来。虽然有很多男生追求，但她还是用视线追随着他的背影。
非常喜欢各种各样的故事，对其他事情几乎不在意的直率的他。
上了大学就鼓起勇气迈出一步——正这么想着，却和同学一起突然去世了。
再也，绝对见不到了。
这份感情无法得到回报。
但是十年来，痛苦的时候，都以这份感情为支撑努力着。
讨厌战斗，但是要努力学习变得聪明变得了不起。
绝对，要出名。
出名，成为作为故事主人公被讲述的存在。
那样也许有人会传颂。
以自己为主人公的故事，如果能留在历史中……
这份无法得到回报的感情，也许有一天会在某个地方传达给非常喜欢故事的他。
一直这么想着。
所以，所以……
“等、萨娅小姐！？”
泪水，不停地流淌。
“对不起，是哪里疼吗？把您放到地上好吗？您讨厌被触碰的，对不起马上——” “七色”
她，呢喃着他的名字。
不是作为萨娅，而是作为梓一梓。
没有想要去擦拭不断涌出的泪水。
只是直直地看着他。
他——卢鲁克短暂地屏住呼吸，然后小声回答。
“难道，梓一——嗯！？”
那一瞬间，萨娅的嘴唇堵住了卢鲁克的嘴唇。
对他来说只是一瞬间。
对她来说却是仿佛永恒的瞬间。
粗暴却温暖的吻。
嘴唇分开，萨娅抱着卢鲁克的脖子，声音颤抖。
“一直，一直都想见你……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了……但是，见到了。见到了七色” “……是吗。一直一个人努力着啊，梓一小姐” “嗯，努力了……这样的人生，好几次都觉得讨厌……但是太好了哟……活着太好了哟。呜呜，呜哇啊啊啊啊” “嗯。能活着太好了。我能遇到你也太好了。能被你救，真的太好了”
卢鲁克轻轻地抚摸着萨娅的后背。
对着放声大哭的她，他的目光充满了温柔和慈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