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遭遇不测
俞安听着于老妇的先前的话，脸色越来越沉，当下便下定决心要管这件事情，并且要一查到底，他这么多年苦读为官，为的便是这个。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些丧了良心的蛀虫，竟然敢将主意打到这些，保家卫国，命丧战场的将士们的抚恤金上。
他当下有些坐不住，便先安抚了于老妇几句，起身往外走，称晚些时候再过来。
他边往外走，边在脑子里盘算。为今之计他只有先去吏部查一查当年的拨款记录，方可证明自己的猜测。
如此想着，他加快了脚步，看着天边日头就要落下去，他才发觉这一来一去耽误了时辰。
行至吏部府衙门前时，俞安已汗流浃背，汗液透着他单薄的衣衫，隐隐有了些汗渍。
见户部府衙中一官员走出来，他反手就要将门关上，俞安顺了口气急忙上去。
“大人……下官是吏部的小吏，奉命过来……”
那人有些不耐烦地上下打量了俞安一眼，见此人衣着凌乱，发丝也有些许不整，眼中带了些鄙夷。
“你吏部”
俞安点点头应是，那人摆了摆手，“有什么事明天再来，将你的官服穿上，我们户部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走吧……别耽误我回家吃饭……”
眼看着这人要走，俞安拦在他面前，连忙出声，“大人，您通融通融……是万分要紧的事……”
“你这人听不懂人话不成……”
正值两人僵持不下，一辆马车幽幽地停在两人面前，户部那官员看出来了，那是史家的马车。
只见史允用他短粗的大手，玩味地掀开帘子，俯视着两人，俞安这下也看清了马车里坐着的，正是史允和史祥兄弟二人。
此时史祥瞥见俞安，衣袍下的手开始不自觉地摩挲，肥横的脸上肌肉跳动，眼中是不自觉的兴奋。
那户部的官员，赶忙行礼，“见过司郎大人……见过三公子……”
俞安见此也拱了拱手行礼，史允上下扫视了二人一眼，出声道，“俞安……本官吩咐你的事你可办好了还有闲心来户部……”
他方才就看见有两人在户部门前，只不过走近了才看清其中一人是俞安，此时他不免来了兴致……
京都世家里的传闻，史家三公子史祥爱好男风，他家中不少男仆，都被他折磨致死。若是碰上喜欢的，他甚至会不择手段，将人弄进府里当男宠。
只不过他家中势大，父亲哥哥又都高居官位，因此这事鲜少被人提及。
史允此时打量着俞安，想起史祥在书院时便一直跟自己说，书院里来了个贫苦书生，样貌清秀，他甚是喜欢。
他向来宠爱这个弟弟，原本想着不过是个穷书生，待他春闱落榜后，花些钱财将人弄进府里来也就罢了。可偏偏俞安一举高中，入仕为官，现下倒是不好下手了……
史允转眼瞥见史祥眼中的热切，不动声色地踢了他一脚，示意他收敛着些。
俞安对两人的心思全然不知，只拱了拱手，回道，“都办妥了，司郎大人……”
史允轻蔑的哦了一声，继而问道，“那你说说，你是奉了何人的命，来户部做何事!”
俞安一时语塞，他本想着借着史允的名头，查一查当年抚恤金的拨款记录，眼下倒是被他问住了。
若是说了便会打草惊蛇，若是不说，眼下此番场景倒是糊弄不过去……
那户部的官员闻言，又见俞安默不作声，便也大概知晓了其中的弯弯绕绕。
见史允面色明显不悦，他也出声道，“怎么？我原本以为你是奉了司郎大人的命，没成想你这厮原来是在诓骗我”
“他奉了本将军的命，你让他进还是不进!!”
一声高昂的女声，不轻不重，刚好落入几个人的耳朵。
俞安闻言转头，顺着声音寻过去，他看到念庄身着劲装，墨黑的发高高束起，在风中飘逸。
她随意地跨坐在马上，落日余晖将她的影子拉的很长，日光柔和的洒在她身上，仿佛一个女战神踏光而来。
“下官见过将军!”
此时史允和史祥也下了马车，四人规规矩矩的行礼，念庄也已驾马来到四人面前。
那户部的官员听念庄如此说，便有些谄媚地笑道，“既是奉了将军的命，那下官自是要恭迎这位大人的……”
说着，便要将府衙的门打开。
念庄又看了史家兄弟一眼，史祥见她目光凌厉，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腿，仿佛在隐隐作痛，便往史允的身后挪了挪。
史允见此也不好再对俞安发难，只皮笑肉不笑道，“俞安啊，你奉了将军的命为何不早说……你是我文选司的人，这不是白白叫我难堪”
说罢，他朝念庄拱了拱手道，“既然将军有要事，那下官便不在此碍将军的事了……下官告辞……”
见念庄微微颔首，史家兄弟二人上了马车，临走时，他又仿佛想起什么似的，掀开帘子，对俞安吩咐道，“俞安啊……好好为将军办事!”
他有些咬牙切齿的说完这句，便乘车而去。
念庄翻身下马，此时那户部官员已将府衙大门打开，恭敬地站在一旁。
念庄看了看眼前的俞安，他低头站着，身形似乎比那日在考试院门前更加单薄了些。她本不想管这些事，可近来她实在太闲了些……
偏偏每次遇见这人都是被史家公子为难，她有些好奇，他们之间到底有些什么过节
“多谢将军解围……”
念庄将马鞭收到腰间，不答反问道，“你叫俞安……”
俞安颔首应是。
念庄又问，“你要做什么？”
俞安兀地抬眸，正对上念庄探究的眼神，两人目光在某处交汇，谁都没有移开。半晌，俞安暗自深深吸了一口气，赌一把……
他赌念庄不会与世家一般仗势欺人，他赌念庄身为同样血战南疆的将军，会体恤那些战死将士的亲人……
…………
“嘭!”
念庄端坐在马车中，一拳砸在面前的桌上。她的声音几近发抖，“你说的可都当真”
“句句属实!将军……方才也看到了，户部的账册也有些问题不是吗？”
户部账册上明明白白的写着，抚恤金拨款二十万两白银……可这些钱花到了哪里，却只字未提。
俞安当即便将事情全盘托出，将小凯和那些孩子的事情细细说来，念庄只觉得怒火中烧。
怎么敢他们怎么敢这般
那年从南疆回来，她与北胤煜都身负重伤，险些丧命。可她也依稀记得，当年圣上确实下旨犒赏三军，抚慰将士。
他们也都以为，那些抚恤金是实实在在给到那些将士家人手上的，没想到竟然用了这般手段……
“你说的那孩子在何处”
俞安沉声答道，“于阿婆说万藤学堂外有一小贩，三日前看到小凯被史家小公子，还有蒋家，钱家小公子三人，拖拽进了巷子………
今日下午去户部前，我去寻了那小贩，那人却已闭口不谈，直言自己不知……”
念庄听着他的话微微皱眉，低头思索，前后不过一日证人却已换了套说法，想必是有人用钱或者用权，封住了他的口，不让那小贩开口。
蒋史钱三家是百年世家，若真是这三家小公子所为，再加上有人急着封那小贩的口，恐怕那孩子已是凶多吉少……
一个为国捐躯将士的孩子，如何能如此被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欺辱
念庄只觉得自己眉心狂跳，眼看着外面天色渐暗，她当即抓住俞安的衣袖，掀开帘子让车夫停车。
一旁牵着念庄宝马的飞云看着自己将军这般动作，出声询问，“怎么了将军”
念庄充耳未闻，只翻身上马，待她坐定，回头问俞安，“会不会骑马”
俞安顿住，摇了摇头。君子六艺学过御马，可他向来骑术不精，再加上太过突然，他本能地摇了摇头。
念庄见此伸手将人拉上了马，扭头道，“抱好!”继而又对一旁候着的飞云，耳语了几句，将腰间的令牌递了出去，“飞云你先回府等消息!!”
留下这一句，一马两人便疾驰而去，只留下飞云在风中凌乱，看着两人的衣衫随风飘扬，直到消失不见。
俞安隔着衣袖，轻握住了念庄的腰，马上颠簸，他望着念庄的背影，久久不能回过神。
…………
念庄一路疾驰，驾马停至一处巷口，“是这吗？”
俞安看着眼前漆黑的小巷，夜色笼罩，一眼望不到头，他心中突然生出一丝不安，脸色微沉的应了句是。
二人下马，念庄将缰绳拴在旁边的树桩上。这里白日有小贩买卖些吃食或小玩意，地上有星星点点的油渍。
此时月光被厚厚的云层遮挡，夜色如墨，倒是什么都看不真切，只有鼻尖传来些味道，提醒着两人此处白日是做什么的。
“那孩子即是在此处最后被人看到，那便在此处开始找找线索……”
念庄看着眼前，幽幽出声。那孩子背后牵扯出的事情有些复杂，不宜大张旗鼓，免得过早让幕后的人有所防备。
为今之计，是要先找到那孩子再说……
俞安亦是点了点头，二人从衣袖中掏出火折子点着，借着火光，便向巷中走去。
行至这里，俞安也隐约猜到，小凯可能已然遭遇不测……可他不敢相信……现在只有闷声找找小凯的痕迹，盼望他平安无事……
一个时辰后
念庄找到了掉在角落里的书具，散落一地……
此时两人已走出巷子，行至一片菜地，这里无人居住，只是城中菜贩种菜的地方。离那条巷子的出口，不是很远。
俞安将散在地上的书具一一拾起来装好，继续往前走。他与念庄两人彼此心照不宣，可谁都没有开口，相顾无言。
他们拿在身上的火折子已然用完，此时恰逢云雾也已散开，月光洒落下来，恍如白日，两人顺势将火折子扔掉，继续向前。
“俞安……这儿……!!!”
念庄突然出声，俞安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那处土壤湿润，像是被翻锄过一般，与一旁干燥的旧土格格不入。那里隐约透出一块衣角来，只不过那一小块衣角早已被泥土污染，不细看根本不会发觉。
幸而两人一路过来仔仔细细看的真切，念庄常年在军中眼力更好一些，这才发觉。
俞安眼眶猩红，拿着书具的手突然一抖，方才拾好的书具，又散落在脚边。
他有些不敢置信，直直地跪了下去，不顾其他，抓住那一小块衣角，徒手就要将那泥土挖开。
念庄见此，也上前开始徒手挖土。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小凯若是死了……于阿婆该怎么办他们婆孙两人相依为命至今……不会的，不会的……
俞安心中默念，两人约莫挖了半刻钟，小孩一双青紫的手，映入俞安的眼帘，那左手中约莫抓着一个梨，被紧紧握住。右手握成拳状，揣在胸前，不知手里拿着什么。
尸体约莫是仰卧在土坑中左手向上展开，右手环抱在胸前。
因着俞安，念庄两人是从中间，发现衣角的地方开始徒手挖，因此此时展现在二人面前的，只有孩子的双手和前胸。头颅和四肢还有大部分躯干，都还埋在土中。
“将军……能否看出这孩子死了几日”俞安埋着头，手下的动作未停，却放轻了力度，语声颤抖。
念庄闻言看了看那双有些腐烂迹象的手，抿了抿发干的唇，轻声开口，“约莫三日……”
现在是初春，气温还未大幅度升高，也正因如此尸体并未太过腐烂。念庄说完，手下的动作也轻柔了些，两人默契的谁都没有开口。
念庄指甲中全是泥土，俞安的指尖也被细小的石子划破，往外渗血，但他全然不觉。
“啊……!”
念庄突然惊呼一声，脸上的表情，被面前这突然出现的东西吓得扭曲，她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退，瘫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