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逍遥山庄论今朝,天香湖上坐问道(六)
时间过得很快,太阳逐渐西沉,夜幕悄然降临。段正德品尝完美酒后,仍感到有些无聊乏味。眼看着天色渐晚,逍遥庄主却迟迟没有现身,直到深夜时分,段正德终于失去耐心,站起身来准备离开。此刻,只剩下崔文独自一人,他静静地躺在车板上,眼神迷茫地凝视着上方深邃的夜空。
正当崔文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突然间,一个鬼脸面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眼前,距离之近仿佛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崔文惊愕不已,身体猛地一颤,差点从车板上滚落下来。
&34;你怎么还在这里&34; 逍遥庄主低沉而冰冷的声音骤然响起,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崔文身旁。那张鬼脸面具在黑暗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狰狞恐怖,宛如从传说中的话本子里走出来的恶鬼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崔文沉默不语,他的目光径直落在那张神秘的面具上,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吸引住了。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触摸那张面具。
当他的手指快要触及面具时,面具主人的身体竟然不由自主地向后倾斜。崔文见状,迅速翻身一跃,试图抓住面具,但却只抓到了一团空气。
他毫不气馁,双脚猛地用力一蹬,身体如箭一般连续向前扑去。然而,每次都差那么一点点,总是与面具失之交臂。
那张面具似乎散发出一种诡异的魔力,让崔文无法自拔。它就像一个诱人的谜团,驱使着崔文不停地向前追逐,一步步迈入庭院之中。
崔文小心翼翼地踏进这个陌生的庭院,心中充满好奇与期待。院子虽然不算太大,但中央那片湖水却格外引人注目。
说是湖,其实更像是个巨大的土坑,坑里灌满了清澈的水。这与达官贵人府邸里精心雕琢的花园湖泊大相径庭,显得朴实无华。
此时此刻,逍遥庄主正静静地伫立在水中央,宛如仙人般轻盈飘逸。他的双脚平稳地站立在水面之上,仿佛与湖水融为一体。脚下的湖面如同镜面一般平静无痕,皎洁的月光洒落在上面,反射出淡淡的银光,美轮美奂。
崔文目睹着眼前的奇景,不禁心生向往之情。他试图模仿庄主的动作,缓缓走向水面。然而,当他的脚刚触及湖水时,原本平静如镜的湖面瞬间泛起波澜,就像是被投入了一块巨石。脚下的湖水时而向外扩散,形成一圈圈涟漪;时而又向内收敛,仿佛要将他吞噬其中。
&34;你的心不静。&34;逍遥庄主低头看着脚下波动不止的崔文,轻声说道。他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超凡脱俗的力量,让人不禁为之震撼。
“文儿,几年不见,武功还是有进步,但是心不静,永远成不了大器。”说完他缓缓的将面具摘下,他生得一副女相,面若桃花,眉如远黛,眼含秋水,肌肤胜雪。其面庞柔美,五官精致,鼻梁挺直,唇若涂朱。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婉约之美,仿佛从古代画卷中走出。然而,他的神情却带着几分刚毅,丝毫不减男子气概。
崔文在看到这个脸后,不禁大吃一惊,“你,三叔?怪不得我见你身形熟悉,你怎么,在这里?“
当年这位崔老太爷一生共育有三子,长子崔有道天资聪颖、智勇双全,深得老太爷器重,并顺利承袭了锦衣卫一职。然而世事难料,一场惊心动魄的宣武门之变让崔有道不得不选择假死脱身,但最终仍未能逃脱命运的安排,客死异乡于义庄之中。
次子崔有仁自幼便展现出非凡的文学才华,年少时即获得儒家大道宗师的高度赞誉。本应前程似锦的他却突然间精神失常,从此闭门不出,将自己封闭在房间内,与世隔绝。
而这崔家三子李承义实际上并非崔老太爷的嫡亲血脉,其生母乃是一名李家出走之人。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她将自己的孩子全权托付给了善良宽厚的崔老太爷照料。尽管随义父姓崔,但在外人面前,他始终坚持使用母亲娘家的姓氏。并且选择军中之途,投身于边军,那一去,便再也没有回到京都。
李承义注视着眼前的崔文,缓缓地迈步向前,直至走到崔文跟前。他伸出手,轻柔地拍打崔文的肩膀,语气沉稳地道:“京城之事,我已有所耳闻。碎银案并非你之过错,义庄之事我亦知晓。正因如此,我才在此等候你归来。”
崔文静静地凝视着面前的三叔,他那聪慧机敏的心灵似乎在一瞬间洞悉了一切。他脱口而出:“三叔,莫非您已经离开边军了?如今是否正在锦衣卫述职呢?”
李承义微微颔首,表示认同。接着,他轻声吐出四个字:“四方监察使,白虎。”紧接着,他轻轻牵拉崔文的肩膀,引领他来到湖边的一张小方桌旁坐下。
崔文满脸难以置信的神情,惊愕地问道:“三叔,您曾经说过,今生今世再不踏入京城一步啊!”
李承义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息道:“原本确实不应回京,但老太爷临终时留下手书,我实在无法推脱,只好挑起这副重担。毕竟,我乃崔家的李姓之人。更何况,这个‘李’字,还是太祖皇后的李。”
随后李承义伸出右手,缓缓地拿起桌上那精致的酒杯,眼神有些许落寞和无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人生哪有多如意,万事只求半称心。人生啊,哪能事事都如人意呢?我们所追求的无非就是一半称心罢了。唉……你呀,就是心思太重了些,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样。还记得当年二哥也曾说过,你并不适合读书,因为太容易沉浸其中,最终可能会像他一样变成一个书呆子。”
听到这里,崔文微微颤抖着伸出左手,拿起桌上的酒杯。原本想要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但犹豫片刻后,他停下动作,只是默默地将杯中的酒水洒向地面。然后,他抬起头来,目光凝视远方,缓缓地开口说道:“其实,当我离开京城之时,心里便清楚老太爷的身体状况已经每况愈下,恐怕难以支撑太久了。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呢?”说到这里,崔文的声音开始哽咽起来,泪水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滑落,一滴滴无声地落在衣襟之上。
李承义缓缓地抬起手,握住那精致的酒壶,小心翼翼地倾斜着壶身,让清澈透明的酒水如涓涓细流般注入那空荡荡的酒杯之中。待酒杯被斟满后,他效仿着崔文之前的举动,轻轻举起酒杯,然后将其中的美酒倾洒于地面。
做完这些,李承义再次将酒杯填满,并毫不犹豫地端起杯子,仰头一饮而尽。饮罢,他放下手中的酒杯,目光凝视着崔文,轻声问道:“文儿,你可知道,我今日在此等候你的缘由?”
崔文并未继续往杯中添酒,只是默默地晃动着那个已经见底的空酒杯,仿佛在沉思着什么。过了片刻,他抬头看向李承义,语气平静地回答道:“莫非是因为我父亲临终前留下的遗言?”李承义听了这话,并未立刻作出回应,而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然而,最终他还是打破了这份沉寂,低声说道:“不错,正是如此。所谓双龙终将相会,我们都无法割舍掉属于自己的过往。就好似那浮萍一般,其根须紧紧缠绕着泥土,即便身处这污浊之水,也难以真正做到纤尘不染、超凡脱俗。你与令尊皆乃心怀大志之人,而曾经的我亦复如是。那时的我坚信,这个世界理应更为美好,正义应当得到伸张。然而,现实却远非如此简单。尤其是在军中、在边关,当目睹身旁的战友们接二连三地倒下时,我才恍然大悟——这所谓的世道,就是狗屁罢了!”
说完李承义站了起来,猛地一脚踢开脚下的垫子,发出“砰”的一声响。他冷漠地说道:“你不想说就算了,反正也不过是一件陈年旧案,追查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锦衣卫的案牍里不差这一段往事。只是袁辉一直还惦记着你,如果哪天你想通了,即使不回京城,也给他捎个信儿,讲讲你的近况。毕竟他年纪大了,越是临近生命尽头的人,就越发怀念过去的时光。”
当崔文听到“袁辉”这个名字时,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要不是当年袁辉挺身而出,承担了一切,恐怕他根本无法承受局势失控后的恶果。沉默片刻后,崔文缓缓抬起头,注视着李承义,轻声回答道:“我只知道一个地点,但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也该做个了结了。双龙……也许当我再次见到父亲之时,我唯一的责任就是把这个地方告诉那位高不可攀的大人物。”
崔文慢慢站直身子,然后将头向后仰起,仰望着那片幽深的天空,喃喃自语道:“命运啊,真是奇妙无比!”话音刚落,他便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回荡在空气中,透露出一种无奈和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