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逍遥山庄论今朝，天香湖上坐问道（五）

    崔文静静地躺在车板上，眼神追随着天上飘来飘去的云。方才，池老三如幽灵般遁走，消失在视野中。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微风轻拂着他的发丝。他的思绪渐渐飘远，仿佛回到刚刚离开京城，随着货船在运河漂流南下的日子。他轻轻的叹了口气，心里暗暗道，仿佛又回到了起点。

    车板微微摇晃，似乎在呼应着他内心的波动。她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继续凝视着天空。云儿依旧自由自在地飘荡，它们的变幻无常让崔文不禁感叹人生的起伏。

    突然间，一阵清脆而悠扬的驼铃声从远方缓缓飘来。正在品尝美酒的段正德，手中的酒壶微微一顿，目光循着声源望去。那阵驼铃声渐行渐近，显然是一支马帮正朝这边走来。

    崔文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心中暗自思忖，但并未起身相迎。他与马帮打过不少交道，深知他们的底细。这些马帮成员经常穿梭于黑白两道之间，往来于南北方，以经商为生。他们追逐利益至上，虽然手段有时会有些圆滑，但通常情况下并不会轻易动武。

    随着驼队逐渐靠近，段正德终于能够清楚地看见那些疲惫不堪、风尘仆仆的身影。而最引人注目的，则是位于队伍前方那位气宇轩昂的男子——马帮的大当家，车无忧！这让段正德不禁感到十分诧异，心中暗自嘀咕道：&34;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这不太对劲吧？按道理说，此时此刻他应当身在遥远的北辽才对啊……&34;

    与此同时，崔文依旧悠然自得地仰头望着天空中的云彩，仿佛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浑然不觉。直到马帮的头马慢慢地停下脚步，并恰好停在了他所乘坐的驴车旁边时，崔文这才挺直了身躯，慢慢挪移地下了车板，然后向那头马躬道：&34;大当家，真是久违了啊！&34;

    马头之上端坐着一人，只见其身披一件通体漆黑如墨、宽袍大袖随风飘拂的长袍。那衣袍之上，精美的刺绣若隐若现，仿佛隐藏着无尽奥秘，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神秘气息。腰部则束着一根宽阔无比的腰带，腰带之上镶嵌有数颗璀璨夺目的宝石以及温润细腻的美玉，微微闪烁着淡雅光辉。

    此人头戴一顶毡帽，帽檐低垂，堪堪遮住半张面庞，但其锐利如鹰隼般的眼神却难以完全遮掩。他脚蹬一双厚实沉重的靴子，稳稳地端坐于马背之上，低头俯视着下方的崔文，嘴角泛起一抹戏谑笑意：“哟呵！这不是崔家大少么？怎么放着好好的锦衣卫不当，反倒跑来当起车夫啦？而且还是驾着这么一辆寒酸的驴车……哈哈哈哈！”

    一阵肆意张狂的大笑声传来，如同一把把利刃直插崔文心头。然而面对如此嘲讽，崔文并未做出任何回应，只是用冰冷至极的目光死死盯着马头上方悬挂的驼铃，一言不发。

    随后，车无忧看着沉默不语的崔文，嘴角泛起一丝冷漠的笑容：“崔少爷啊，这次在京城做生意咱们算是吃大亏啦！不过没关系，咱认栽就是了。可是话说回来，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饥荒饿死人、猛兽咬死人，而是人心呐！户部那些个当官的大老爷们虽说暂时被贬到陪都去了，但人家到底还是官身；那位王爷就算遭了禁闭处罚，那也仍旧是王爷。倒是你……还有东市的王铁拐，一个被逐出京城，一个流放到苦寒之地塞北。哦，对了，还有那个出面作证的老金头呢！”言至此，车无忧突然慢腾腾地弯下腰来，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下方的崔文，一字一句地缓声道：“你不妨猜猜看，如今这位老金头身在何处？”话音刚落，他便猛地挺直身子，发出一阵张狂的大笑声。

    崔文紧紧地握住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似乎下一秒便会将所有力量都宣泄而出，但理智告诉他，自己绝非车无忧的对手，如果单论武艺能够战胜对方，当初在东市时早就将其当场处决了。正在此时，一阵凄厉至极的惨叫声骤然响起，瞬间将崔文飘飞的思绪拽回现实之中。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酒壶不偏不倚地砸落在车无忧那张令人憎恶的面庞之上，而出手之人，正是段正德！显然，刚刚就是他将手中紧握着的酒壶狠狠地掷向了车无忧。

    段正德眼神冰冷至极，毫无感情地紧盯着车无忧，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说道：“真是不好意思啊！刚才一时失手没拿住东西。”他的语气平静得让人感到有些害怕。

    车无忧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怒火，但当他看清眼前之人竟是段正德时，愤怒的情绪瞬间被压制下去。他瞪大眼睛，伸出颤抖的手指直直地指向段正德，结结巴巴地说：“你……你竟然敢用东西砸我？好啊，姓段的，咱们走着瞧！总有一天，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段正德双手环抱在胸前，漫不经心地活动了一下手腕，然后冷笑一声回应道：“哈哈，已经很久没有人敢这样跟我说话了。车无忧，我倒要看看这些日子以来，你究竟长了多大能耐。”话音未落，他便迈步向前，准备对车无忧动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从马队中的一个马车里传出一个苍老而低沉的声音：“段大侠，请稍安勿躁，切莫冲动行事。方才都是车帮主言语不当，冒犯了您，还请多多包涵。今天我们来到此地实有重要之事相商，还望您能通融一下。”

    段正德听到这个声音，眉头紧紧皱起，脸上露出一丝不悦之色，但还是停下脚步，陷入沉思之中不再言语。车无忧见状，也闭上嘴巴不再吭声，只是用眼角余光狠狠地瞪着段正德，嘴唇不时蠕动着，似乎在低声咒骂些什么。

    正当众人皆缄默不语时，沈田齐如一阵疾风般自院中奔出。他一眼望见院外的情景，不禁瞠目结舌，随即便缓缓地向崔文挪动过去。

    &34;老崔啊，外头究竟发生何事&34; 沈田齐压低声音问道，但崔文并未作答，仅是微微摇头，表示此事与自己毫无瓜葛。沈田齐见状，也不再追问，转而轻声呢喃道：&34;徐鹿深和他二哥已经离开此地，并邀请咱们有空前去蜀地一游。依我之见，要不干脆前往蜀中寻找他俩吧&34;

    然而，沈田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刚才说话的那位老人突然打断道：“少爷啊，您这次私自离开府邸，可把老夫急坏了！时间紧迫，如果您再不赶快回家，恐怕老爷会大发雷霆的啊。”

    这时，只见一个头发和胡须都已经变白、身穿灰色麻布长袍、脚踩着褐色布鞋的老者缓缓从马车上走下来。他手里正摆弄着一对翠绿欲滴的珠串儿，那珠子晶莹剔透，散发着迷人的光泽，让人不禁眼前一亮。

    “啊，王管家，你怎么会来到这个地方呢？”沈田齐望着刚开口说话的老者，心中满是无奈，但还是只得迈步向前走去，并问道，“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你竟然也能找得到我。是不是我爹派你来的？”

    “少爷，您离家已经有一段日子了。按照时间推算，大少爷应该快要从南洋归来了。如果您还不回去的话……”王管家不紧不慢地对沈田齐说着。

    “什么！大哥要回来了？那可真是太好了！不过……唉，我也得赶紧回去了。能不能稍等一会儿啊，我刚刚结识了一个非常投缘的好友，正想跟他道别呢。”沈田齐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走向崔文。

    不一会儿，他便来到了崔文身旁，有些不舍地说道：“家中兄长即将归来，我不得不先行归家。崔大哥，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度与你一同闯荡江湖了。”话音未落，只见他从怀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枚玉佩，轻轻放在崔文的手心，叮嘱道：“崔大哥，这枚玉佩乃是我随身之物，请务必收好。倘若日后你有机会前往临安，只需持此玉佩前往任意一家商铺，他们自会带你来寻我。切记，一定要来找我啊，小弟在府中翘首以盼。”

    言罢，沈田齐似乎觉得还不够，又伸手扯了扯崔文的衣角，眼神中满是恳切之意。

    崔文沉默无言地凝视着面前的这几个人，心中暗自思忖着为何沈田齐竟会与车无忧有所关联。过了片刻，他终于轻轻拍了拍沈田齐的肩头，语气坚定地说道：“我会去的。”

    得到肯定答复后的沈田齐喜出望外，毫不犹豫地上了马车。随着车轮滚动声响起，马车开始缓缓前行，但沈田齐仍频频回首张望，眼神中满含对未来与崔文重逢的热切期盼。

    车厢内，王管家正仔细端详着沈田齐，突然开口问道：“少爷，您莫不是学了武艺吧？”

    话音刚落，沈田齐便兴高采烈地回应道：“哈哈，本少可是天赋异禀的习武奇才呢！任何武功于我而言都不在话下。”

    闻此一言，王管家并未答话，然而那一抹淡淡的笑容却渐渐爬上了他的嘴角。

    崔文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心中暗自思忖：这世间众人，大多生来便知晓自身的身份与使命，但他却清楚明白，尽管已倾尽全力去完成分内之事，结局仍未能如愿以偿。人生往往如此，不如意者常八九。

    崔文不禁心生懊悔，既恼恨自己的无能，又对未能妥善处理碎银案的相关人士感到愧疚，更为自己未尽到应尽之责而自责不已。他手中紧握着沈田齐所赠的玉佩，无奈苦笑着自语道：“世上多是烦恼事，环环相套，无能难相解。”

    此刻，崔文深感无力与迷茫，仿佛置身于一片迷雾之中，找不到前行的方向。随后又跌坐在车板上，连连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