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往事
我静静的坐在屋子中间的浴巾上，脸上早已泪流满面，面前那道蓝色的符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皱巴巴的深棕色，横刀依旧在我的双膝间架着。
“哥，你…没事吧”见我在睁开眼后依然泪眼婆娑的傻坐着，窦媪有些担心，十分小心的问道。
我没有说话，只是侧转身体，一伸手，将窦媪紧紧的拥入怀中。
“给我讲讲后来的事情吧”我清了一下嗓子，对怀里的窦媪喃喃说道
窦媪闻言身子轻轻的一顿，没有说话，先收了横刀，然后小心的将我手上的红绳解下，轻轻从我怀里挣脱出来站起身，伸手将我拉起，牵着我的手一起坐到沙发上，重新倚在我的怀里微微抬起头，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真没想到你会去到那个时间的，也许这就是天意吧”
“好，今晚我把这些都告诉你” 见我没有说话，窦媪轻声说道
“元和三年腊月初九，哥殒身于龟兹城下，无奈我只有再闯地府与你相约今世，七日后我便在长安以东为哥开山造陵”窦媪看着我，低低的声音说道
我握住她的手问道“你刚才说你再闯地府是怎么回事，难道你以前还闯过？”
窦媪轻轻的点了一下头，倚在我的怀里继续说道
“陵墓历时十年方成，窦媪与哥同穴而眠，但又怕哥转世后找不到窦媪，我便每隔百年出世一次，第一个百年后我醒来打算前往北庭寻你，在路过麦积山时从护山大神处打听到你已在阴司铁围山值役，千年后即可加入仙籍，得知消息后我喜不自禁，连夜赶回长安，却发现此时大唐已亡，天下刀兵四起，贼兵掠雍州、发唐陵 贼首温韬聚众嵯峨山(在今陕西泾阳、三原、淳化界)，唐帝诸陵发之殆遍，我恐哥陵墓有失，欲用搬山之法将陵墓移往他处，却在墓园外一里处发现了原长安城里的郭氏余脉，打听之下才知在你我入土的第二年，郭氏便遣一房嫡传后人在此护陵，并将此处称作将军坡”
窦媪轻轻的说着，好像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中般，眼睛直直的看着面前的茶杯，我用手环在窦媪的腰间，轻轻的搂住她，窦媪动了动身子，将头靠在我的胸前继续说道
“从哪以后，我便在此开始勤加修炼，只盼哥早日回来我们一起做一对神仙伴侣，期间我感念郭家留下的香火情谊，不断的帮将军坡的父老化解各种灾劫，加之历代朝廷也感念郭氏后人为国忠勇、为先祖护陵的忠孝故常减免赋税徭役，所以千年来，这里的父老虽说是靠天吃饭，但也一直是风调雨顺，与世无争；将军坡也从当年的两户人家发展到现在的三百余户”窦媪停了一下，似乎在调整自己的情绪
“变故发生在八十年前，那时关中虽是刀客土匪遍地，但由于这里不属于地理要冲，加之将军坡父老恪守祖训，族中男女从小习武，偶尔有外来的流寇骚扰也均被郭家子弟所擒，倒也安居乐业。直到那一年的春天”窦媪说到这里，身体开始微微的颤抖，话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我忙用手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另一只手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见她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将面前的水端起拿到她的面前，窦媪有些害羞的看了我一眼，然后也不伸手，直接低头由我喂着喝了起来。
“那是民国二十七年春天，十万倭寇兵临风陵渡，剑指潼关，将军坡当时不过两百余户一千来人，但警训传来，一日之间郭家子侄参加抗日队伍竟有七十五人，四月初九在仙姑祠前，七十五位壮士出征前全体跪倒盟誓“余将以血肉之躯报效国家，舍身家性命以拒日寇，誓与日寇血战到底！但闻黄河水长啸，不求马革裹尸还……”
窦媪喝完水情绪稳定了很多，不再趴在我的怀里，竟坐直了身子，有些神往的说道
“九月前方传来消息才知道，三万老秦人子弟组成的西北军已于当年七月夜渡黄河，开进了黄河北岸的中条山，郭家子侄七十五人皆在其中，当夜仙姑祠里将军坡妇孺五百余人跪于仙姑像前，齐声诵经为我前方将士祈福，我将此事告之咱婆，接着在你的陵寝前设下两道护陵法阵后，便也上了中条山”
“你上战场了？”我不由吃惊的问道，窦媪闻言伸手将我的手抓住，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继续说道
“在中条山前沿，我不便显露身形，昼伏夜出，经过打探方知战役已经结束，蒲州（山西永济）已于八月十七日落入敌手，而参战的郭家子侄经此一役仅剩二十一人，我不断的在原来的战场上游走，超度战死的我方英灵，怎奈人数太多，窦媪法力有限，阴司的小鬼只顾抢食日寇的亡魂，也不来帮忙，这一耽误就是一个多月”说道这里，窦媪突然停了下来，眼里突然变得阴寒无比，屋里的温度似乎也在这时开始下降
“十一月初七！那天一大早我就突然感觉莫名的心悸烦躁，我开始以为是前几日超度英灵法力透支所致，没有放在心上，但到了下午，我忽然听到似乎有人在我耳边大声的呼喊，情急之下，忙起卦占卜，卦象显示一片虚空，我猛然醒悟，这天地间唯有事关你我卦象才是如此，这时我才知道，家里出事了”窦媪说话的速度越来快，最后似乎要压制自己情绪般停了下来，胸口开始快速的起伏，我见状忙将她搂在怀里，窦媪僵硬的身子一软，倚在我的胸口无声的哭泣
“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我受到她情绪的感染，咬着牙说道
良久，窦媪在我的身上蹭了一下，继续说道
“我不敢怠慢，赶紧返回，刚到蓝田塬，就见将军坡方向火光冲天，我从空中降下才发现，将军坡竟被近百余名土匪包围，郭氏族人虽拼死抵抗，怎奈土匪装备精良，仅有的几杆长枪也早已没了子弹，情急之下，我显了身形帮着诸位父老杀退了土匪，老族长大呼仙姑显灵之后，求我速去他先祖埋骨之处，原来郭氏一族的精壮正在为完成祖先的遗训做最后的抗争；我当时心里狠狠的一抽，心头剧烈的疼痛使我险些昏厥当场，我闪身来到陵前，只见法阵已经消失，神道被人生生挖开，陵墓的大门被炸了一个巨大的破洞，陵前几十个手拿长枪的郭氏后人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多数已没了生机，十几个刀客打扮的土匪正在收缴战利品，我暴怒之下早已忘了天条，手刃刀客十八人，并将这些杂碎的人头砍下，在陵前磊做京观，随即我进墓室查看，才发现家里的横刀和装殓着哥前世尸身的玉棺被人早已盗走”窦媪说到此时，已是泣不成声，一双手更是怕我突然消失似的将我紧紧的抱住。
我轻拍着窦媪的后背，一股冲天的恨意从我胸中开始无尽的蔓延开来，身体不由自主微微抖动，轻怕窦媪的手也停在了她的背上，此时一种生死与共的默契在我们之间慢慢的形成。
“我顺着玉棺的气息一路追过潼关，谁知过黄河后便失去了踪迹，我不甘心，连夜杀入刀客的营寨，在我的严刑逼问下才知，这些刀客本无意进犯将军坡，却是在事发前半月受雇于一个口音古怪的商人，以二十条快枪和八千发子弹的代价于某日清空将军坡方圆十里，事成之后再给五十根金条；我暴怒之下正欲痛下杀手，咱婆及时出现将我拦下，说此事对你的来世是一个大大机缘，现事已至此不可挽回，枉造杀孽只会招来天谴，为今之计只有勤加修炼，助郭氏后人修养生息；我正准备反驳，咱婆却告诉我，盗墓之人非我族类，墓中宝物迟早会自己回来，且宝物归来之日就是我家夫君回家之时，我才止住了杀意，回到了家中”窦媪的情绪明显好了很多，在讲述的时候，一只手轻抚着我的后背，帮我回复心中升起的透天恨意
“事后经咱婆的陵卫追查得知，盗墓之人竟是小鬼子的一支先遣小队，他们化妆深入长安附近，在刺探军情之余，欲利用阴阳之术破坏我华夏龙脉，妄图从根本上消灭我大汉以取而代之，在盗走咱家宝物后不久，竟有多支倭寇小队化妆进入关中大地，不成想此时沉睡的阴兵不再沉默，奋而发起反击，一时间凡过潼关的倭寇不论军民都没有活过两天，小鬼子恼羞成怒下，自民国二十七年十二月二十日起派飞机开始轰炸长安”窦媪轻轻的说着，见我的情绪还没有彻底的稳定下来，遂继续说道
“我回来三日后，在郭氏后人的帮助下，重修陵墓，并在陵墓再次封土时显出身形承诺，有我窦媪一天，任何人在没有得到郭氏后人同意的前提下均不得带走将军坡的一草一木，如有忤逆者，杀~！久而久之，关中道上就有了：下了将军坡麻雀都姓郭的传言，这中间也有几个不信邪的，结果不肖我出手，早已被将军坡的村民做了娃样子”窦媪轻轻的说着，见我的呼吸不再沉重，起身将茶水重新添满递到我的手中，然后侧过身瞪着一双如水的眼睛，痴痴的看着我。
“你就是仙姑祠里的那个仙姑？”我望着窦媪的眼睛，轻声问道
“恩，那个小庙是宋真宗年间修建的，那年春天关中爆发大瘟疫，我给当时的族长托梦，在梦中告诉他化解之法，老族长依言而行，果有奇效，狂喜之下将药方广为散发，此役由于将军坡族人应对得当，竟未死一人，郭氏族人感怀之余，遂在村口修建了一座小庙，对了，每年的正月二十三是这里庙会的日子，可热闹了”窦媪微笑的对我说着，期间有点小得意似的挺了挺胸
“你这一千多年来就一直在将军坡等我？”我心里莫名的一酸，颤声问道
“恩，我一直在那里等你回来，也只有在那里我才能静下心来继续修炼，因为那里是我们的家”窦媪有些动情的说着
“如果我也想家了怎么办，总不能每次都是你带我吧”我见窦媪眼里又有雾气升腾，马上转换话题，笑着问道
果然，窦媪先有些无语的看了我一眼，随即将我的左手抓起，指着我无名指上的戒指笑道“其实咱婆早都把咱屋的钥匙给你了，用的时候只要在陵寝的百丈之内，用你右手食指轻擦三次戒面，就能进去了，回咱婆那也是一样的”
“那咱婆为啥不给我说呢，我一直以为这是晚上梦回时用的”我嘴里轻声的说着
“这个你回头自己问咱婆去，她老人家这么做肯定有她的用意”窦媪说完站起身，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