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任命证书
吃过晚饭,乔楚生将毓姝送回了家。
路垚和白幼宁早就已经回来了,不知道路垚是怎么哄的,此刻白幼宁又恢复到了之前那个没心没肺的状态。
路垚穿着睡衣,手中夹着一本法语小说从书房出来。
人未至,声先至地嚷嚷道。
他显然不知道乔楚生跟着毓姝一起进了门。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你再晚一点,我都要去报警找你了!”
路垚一抬头,险些和进门的乔楚生撞到一起。
乔楚生仿佛不知道路垚的意思一样,顺嘴接道。
“我倒也认识一些警察,如果你有需要,我都介绍给你认识。”
路垚猝不及防,脑子卡了壳。
但随即,他就又将注意力放在偷偷摸摸、企图溜回房间内的毓姝。
路垚叫她:“尼楚贺,你站住。”
毓姝背对着他停下脚步,人却不愿意面对他。
惹得路垚心中更加疑惑。
他刚要追上去,将毓姝掰过来,就被乔楚生拦住。
“呃,你追她干嘛,我有事找你。”
毓姝更是连忙撂下一句:“那没什么事,我就先上去了。”
然后落荒而逃。
逃走了一个毓姝,还剩下一个乔楚生。
坐在沙发上敷面膜的白幼宁也满脸黄瓜地走了过来。
她一脸八卦的贴了上来。
“你们晚上都干嘛了啊,她怎么跑了?”
“啊,累了吧。”
乔楚生敷衍道。
谁知白幼宁听到这句话,更加兴奋。
“累了!”
“哦吼!”
“你想什么呢?”
乔楚生不愿搭理白幼宁,看着毓姝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他也准备离开。
被路垚一把揪住,按在墙上。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说,你带我妹妹干什么了?”
乔楚生失笑:“我真什么也没干啊。”
“你等会儿。”
就在乔楚生为自己辩白的时候,路垚敏锐地发现了他嘴角上的伤痕。
那伤痕只有一颗红豆大小。
绝对不是磕碰形成的伤。
他急了:“你你你,你这嘴!”
“嘴怎么了。”
乔楚生后知后觉地摸上了嘴角,才反应过来。
哦。
他随口敷衍:“我磕的。”
“你少来,磕能磕成这样。”
“就是。”
白幼宁甚至还凑近观看,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伤口像是人咬的。
她立马秒懂,拍上了乔楚生的肩膀。
“你们不会真的已经……”
“想什么呢。”
乔楚生翻了个白眼。
他动了动,路垚几乎将全部重量都压在他身上了。
看来,不给个交代是没办法脱身了。
于是乔楚生想了想,问路垚。
“如果我说我们就是在一块吃了个晚饭,你信吗?”
路垚想也不想,反驳道:“你当我傻啊。”
乔楚生又忍不住笑道:“那你觉得,你从我嘴里听到什么,会不那么气愤。不然你直接说,我怕我说的话刺激到你。”
“我……”
路垚举起拳头,无能地在半空中挥了两下。
然后颓然地放下。
他围着乔楚生转了两圈,就像被人辜负的驴,气得几乎想要尥蹶子。
但是过了很久,他好像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只能干巴巴地威胁。
“以后不允许你单独和我妹妹出门。”
“那得看她的意思,我听她的。”
乔楚生没办法跟他保证这个。
路垚也知道他说得有道理,但他还是暴躁。
索性耍起了无赖。
“赶紧走,赶紧走,看见你就烦。”
乔楚生心情好得很,从善如流。
他毫无留恋,直接拉开门,转身就走。
等他人都快走到大门口,路垚才想起来,乔楚生好像有事要跟他说。
路垚看着乔楚生轻松而欢快的背影,不甘心地大喊。
“你不是有事找我吗?”
“没事,骗你的。”
乔楚生背对着他,朝他摆摆手。
一转身,消失在黑夜里。
路垚:“……”
白幼宁飘到一身怨气的路垚身边,掸了掸他身上的幽怨。
劝道:“想开点,要坚强。”
-
自从那天吃完饭,乔楚生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跟毓姝单独相处过。
仅有的几次相见,也是匆匆忙忙。
有的时候是在早餐的饭桌上,毓姝恰好早起。
有的时候是在晚饭的餐厅,他与路垚在外奔波一天,难得正点吃到的一顿晚饭。
就这样,时间一转眼就到了三月末。
这段时间乔楚生和路垚的招兵初见成效。
乔楚生放弃了先收编青龙帮帮众,再去扩大队伍的想法。
直接雇了几个游手好闲的泼皮,走街串巷地去宣传自愿入伍的好处。
并且将入伍能分到的人头费也分成了三六九等。
前五百人,每人能领五块大洋。
这样的条件一出。
很快,到驻军营地报名的人就超过了三千人。
最后,乔楚生甚至提高报名条件,才堪堪将人数控制在了三千一百人左右。
此刻,路垚正端着一杯咖啡,站在已经修葺好的驻军营地办公楼,二层天台上吹着冷风。
看着返青的草地上正在操练的三千士兵。
路垚算了一下午账而混沌的脑子,也逐渐变得清明起来。
他的眼神甚至有些锐利。
“哐。”
他身后的门发出了一道不文明的声响。
那是门被推开,撞到墙上的声音。
都不用回头,路垚就知道来的人是谁。
他动作都没变一点,道:“老乔,我麻烦你轻一点,脆弱的经费可经不起你这样开门。”
乔楚生懒得搭理他的阴阳怪气。
直接将手中的文件拍到他身上。
“任命书下来了啊。”
路垚将咖啡杯放在围栏上,接过乔楚生递来的两个文件夹。
先打开了上面那个。
【兹任命乔楚生为北阳政府驻上海常备警备团团长】
路垚撇撇嘴,又打开下面那个。
【兹任命路垚为北阳政府驻上海常备警备团参谋处处长】
路垚对自己的任命书也不感兴趣,将两个文件夹扔回给乔楚生。
乔楚生将它们放在一边,先说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刚到你办公室找你的时候,接了个你哥秘书打来的电话。”
路垚拿起咖啡杯,浅浅喝了一口,才问。
“说什么了呀。”
“秘书说,咱们团的军需物资后天抵达上海码头,让咱们提前派兵去接。”
乔楚生说完,才问了路垚另一个问题。
“我这考验算过关了吧。”
他说的是路鑫让他招满三千人的事。
他不光招满了,还超额完成了任务。
路垚想了想,反问他:“你觉得呢?”
“我觉得?”
乔楚生冷哼一声,将视线放到楼下正在操练的新兵身上。
从他的位置向下看,三千新兵乌泱泱地排满了一整个校场。
一个前刺的格斗动作伴随的‘杀’声震天响。
尽管这些新兵身上,都还穿着各自从家里穿来的旧衣服,尽管他们还不能称之为一个合格的军人,但他们身上属于普通市民的气息正在悄悄褪去。
随之而来的是锐意在这片土地上空疯涨。
乔楚生看着这些人,有骄傲,也有迟疑。
他的骄傲来自这些士兵。
可以预见,乔楚生未来的军旅生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面前的这些人,就是他的第一批兵。
是他的起点。
也许将来他会走得更高,也许不会。但这三千人的名字,乔楚生想,他大概会记一辈子。
而他的迟疑也来自这些士兵。
三千人。
放在他面前的校场很多。
放到某一个弄堂里,也很多。
但是要是将这三千人放到整个上海来看。
那就显得有些可笑了。
更可怕的是,现在这三千人顶着护卫整个上海滩的伟大职责。
乔楚生光是想想,都觉得头顶像是悬了一把剑。
不知道什么时候,剑就掉了下来。
乔楚生迟疑道:“我觉得这是你哥给我挖的另一个坑。”
路垚听他这么说,有些意外。
他笑道:“怎么说?”
乔楚生道:“之前我没想太多,总觉得不管给我个什么职位,我用心做好也就完了。直到我看到这个任命才觉得不太对劲。
合着这么大的上海,以后军防这块,全上海都归我管了呗?”
“那不是很好吗?二十八岁的上海军事一把手。”
路垚百无聊赖地说道。
“好什么呀,我这不就是靶子吗。”
乔楚生的语气有些不满:“这也太不厚道了,就这么一点人,也就跟你姐上次找卢家那小子绑你带来的那点人差不多。
维护治安都够呛,还护卫整个上海,那不是玩呢吗。”
路垚将咖啡杯里的最后一口咖啡喝进嘴里,欣慰地冲着乔楚生点了点头。
他一脸惊异地看着他:“难得啊,老乔,你居然长脑子了。”
“去你的。”
乔楚生显然没心情跟他开玩笑。
自从进入三月,上海的形势越来越紧张。
就连白老爷子都怕晚节不保,正式从青龙帮退了下来,每天在家不是逗逗鸟,就是把幼宁叫回去吵吵架,多余的事情,一概都不再过问。
上海上空几乎飘着一层能够看到的压力。
即使是刚刚接触军事的乔楚生,也能感受到。
酝酿了多年的战事,一触即发。
可能哪天在睡梦中,一颗炮弹就垂直落下来了。
到时候各方势力下场,争抢底盘。
随便在门口架点重型武器,他和他这三千兄弟,就得全部玩完。
看着乔楚生如此焦虑,路垚也正经起来。
他很肯定的说:“你放心,好不容易占领的地盘,我哥他们可不会让外人占了便宜,短则一个月,多则两个月,我哥他肯定会加派人手过来。”
路垚正经了不到三秒钟,又恢复成吊儿郎当的样子。
“我觉得你现在更应该考虑的是,到时候该怎么跟新上司相处。”
-
果然,进入到四月,金璞仁就以援助的名义,先遣了两个师过来。在上海城外两公里的地方驻扎下来。
又成立了警备司令部,补全了乔楚生等人在建制上的不足。
乔楚生仍任原职,领着他的三千一百人。
路垚却原地升迁,成了司令部的参谋部长。
手中的大部分权力被移交,有人欢喜有人愁。
乔楚生反而松了一口气。
他终于不用每天提心吊胆的,生怕出点什么差错了。
而且,自从成为警备团之后。
乔楚生几乎就和警备团的新兵一起住在了营地。
要是放在以前,乔楚生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但现在毕竟情况不同了嘛。
他有小两个月没有见到毓姝了。
毓姝也不方便时时刻刻往军营来。
所以,甫一交接好了全部的手续,乔楚生下班的速度,都让前来接手的司令员岳眳以为,自己不是接手了经济要地、繁华上海的军防,而是摊上了一桩棘手大麻烦。
不然乔楚生为什么一点也不留恋?
趁司令还没回过神来之前,路垚也赶紧跑路了。
开玩笑。
不知道他的哥哥们都是怎么想的,他看上去像是能挑这么大梁的人吗?
司令部参谋长,光是听听就觉得头大。
不跑,难道等着被人抓壮丁吗?
再说了。
乔楚生光是去见女朋友就跑得这么利索。
他可是正儿八经娶了老婆的。
不能输!
于是紧赶慢赶,路垚和乔楚生一前一后进了芳园。
恰好赶上毓姝和白幼宁刚吃完午饭,下人们正在收拾器皿。
见他二人这个时间回来。
毓姝有些意外,但随即问道:“吃饭了吗?”
“楚生哥。”白幼宁恹恹地打了个招呼。
乔楚生看见毓姝,感觉整个人都松快了。
他也不靠近她,好几天没洗澡了,别说别人了,他自己都觉得有些难受。
他答道:“吃过了,我俩陪着司令交接好手续,顺便吃了个午饭。”
“哦。”毓姝也不纠结。
她走近乔楚生,替他将沾了灰的外套挂在门口的衣架上。
乔楚生道:“别忙了,一会儿我就走了,就是忙完了先来看看你。看你挺好的,我就放心了。”
路垚也早就凑到白幼宁身边,被白幼宁嫌弃地推开。
路垚接话:“可不是吗,你给人家岳司令都看呆了。抓着我一个劲儿地问上海是不是有什么别的问题。”
“我没办法,只能跟司令说,你是着急回家见女朋友,他这才放心。”
白幼宁一边嫌弃,一边凑近路垚问了问。
捏着鼻子闻:“你身上什么味道啊,熏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