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你能喊我的名字吗
十二月。
乔楚生又是忙了一个通宵没睡,一大早的,就接到路垚从巴黎邮回来的信。他还没来的及拆,门铃就响了起来。他只能先放下信封去开门。
打开门,就看到穿着皮毛斗篷的毓姝,她双手揣在皮桶里,脚下放着一个食盒大小的匣子。乔楚生有段时间没和她见过了。
“你怎么来了?”他问。
毓姝的眼在他下巴上扫视,反问:“不先请我进去吗?”
乔楚生笑了一声,熬夜和雪茄让他的声音变得沙哑,还有一点鼻音,他后退一步,让开门口。
“请进。”
“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毓姝迈步进门:“上海滩鼎鼎有名的乔四爷乔探长的家,随便找个人问一问就问出来了,怎么,不欢迎吗?”
她头也不回径直往里去:“把门口的匣子拿进来。”
乔楚生认命的“哎”了一声,弯腰拿起匣子,然后进屋关门。
“里面装的都是什么呀,还挺重。”乔楚生掂了掂匣子,分量压手。
毓姝站在客厅中间打量着乔楚生的公寓,漫不经心的回道:“这个月的分红。乔探长,我可以四处看看吗?”
乔楚生诧异:“这么多?”
然后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你看吧,你喝茶还是什么?我家只有茶了。”
“巧了,我只喝茶。”毓姝答。
“得嘞,给你尝尝我前两天刚买的滇红。”乔楚生转身去泡茶。
这个公寓面积不大,是坐北朝南的好风水。待客的客厅与书房、餐厅打通连成一片。屋里东西不多,除了凌乱的书桌以外,竟然没有什么生活痕迹。
阳面隔开的一间屋子半敞,毓姝从门缝里,窥见了半散落在地上的被子,她猜那儿应该就是乔楚生的卧室。
她转到书桌前,乔楚生的书桌上有一只用来当作镇纸的铜镀金猪,在一堆规矩的文件中格外显眼。。
她觉得好玩,随手拿在手上。侧头去看泡茶的乔楚生。
“没想到乔探长喜欢这种风格的。”
乔楚生看了过来,毓姝朝他晃了晃手里的猪。
乔楚生笑了一下:“那是朋友送的,我没地方放就随手搁那儿了,你要是喜欢送你。”
“我可不要他。”
毓姝和金猪对视了一会儿,撇撇嘴,就要把它放回去,眼角忽然瞥见书桌上一封国际信件。
她偷偷看了看乔楚生,看他正在专心致志的洗着茶叶,于是瞄了一眼信件上的寄件信息。
luyao(sent)。
毓姝轻声“哇”了一下,把金猪压在了信封上。
她转身走到客厅,在沙发边解下斗篷,搭在椅背上,在乔楚生对面坐了下来。
乔楚生递给她一杯茶,做了个请的姿势:“尝尝味道怎么样。”
毓姝用三根手指捏起茶杯,先观茶汤颜色,又浅浅抿了一口,茶汤在舌尖上滚动片刻。她道:“颜色浑厚,汤体透彻,味甘香醇,好茶。”
“还挺懂。”乔楚生吹了吹茶汤,一口干了。他尚觉不够,又给自己倒了一大杯。
“你来找我到底干吗?”
毓姝把玩着茶杯:“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乔探长了?”
“我有什么可看的。”乔楚生半眯着眼,眼中带着一丝疲惫。“我这屋里连只耗子都没有。”
毓姝看着他冒出青碴儿的下巴和布满血丝略显沧桑的脸,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他空荡的橱柜和凌乱的卧室。
鬼使神差的,她问:
“乔探长一直一个人?”
“啊?”
她的问题,让乔楚生不太清醒的脑子,变得更混乱了。
“我是说,你的房子看起来没什么居住过的痕迹。”毓姝解释,“看起来有点……孤独,你不生活吗?”
“不然呢。”乔楚生道,“做一桌满汉全席,自己一个人吃?”
他在他的真皮沙发上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然后把手臂放在扶手上,一下下揉着太阳穴。
“我们这行就是这样,平时也没什么机会在家里呆着,不是在应酬就是和兄弟们喝大酒。我家充其量就是一个睡觉的地方。”
毓姝看得出来,他很疲惫了。
她说:“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其实你可以直说的。”
乔楚生闻言抬起眼。
他的眼皮被挤压出三四条褶皱,但他依然故作轻松地笑笑,对毓姝说:“没事,我不累。”
毓姝觉得乔楚生有点傻。
她第一次怀疑自己的决定,心里也生出一股莫名的不得劲儿,她说不上来为什么,只觉得心头微酸。
她当即站起身来,将斗篷拎在手里,提出告辞。
“你先休息吧,我不打扰了。哦,对了,匣子里除了分红以外,还有一百块钱是我给教堂孤儿的。我听说乔探长安置了他们,以你散尽家财贴补弟兄后的存款,和你当探长的那些薪水应该不够吧。她顿了一下,“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来找我。”
乔楚生低声笑笑,应了,起身送她出门。
“留步吧乔探长,好好休息。”毓姝点头与他告别。
乔楚生忽然叫住了她,毓姝回头。
乔楚生高瘦的身体倚靠在门框上,双手插在裤兜,他道:“都认识这么久了,别叫探长了,下次喊我名字吧。”
毓姝看向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满是笑意与温柔。
她与他对视了一会儿,忽然说道:“银行家傅家老爷子的寿辰请帖,帮我用白老爷子的名义搞一张,我有用。”
说完,毓姝果断的转身离开,只听身后乔楚生慢悠悠的声音传来。
“好啊。”
实心眼儿的傻子。
毓姝心想,我真是疯了,居然觉得心疼他。